慕明棠先是疑惑,随后茫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时屋里已经有人回来,空档不过那短短一刹那。慕明棠不好继续问,只能忍下。
她其实很想问,谢玄辰进屋后,外面没人盯着,谢玄济和仵作岂不是会搞鬼?然而她看着谢玄辰安静漂亮的眉眼,最后什么都没说。
虽然谢玄辰看起来很小白脸,可是但凡涉及到坑人,绝不会有人坑得过谢玄辰。这一点,慕明棠还是信任的。
慕明棠和谢玄辰在温暖的室内舒舒服服坐着,过了一会,谢玄济带着一身冷气进来了:“二哥,二嫂。”
谢玄辰一副大爷模样不说话,慕明棠只能代为招呼:“晋王辛苦了。晋王妃怎么也在外面,为何不进来休息?”
蒋明薇才不想和这两人同处一室,岂不是故意给自己找堵。她勉强笑了笑,说:“我不怕冷,还是陪着夫君为好。”
慕明棠慈爱地笑了:“弟妹和三弟感情真好,我这个长辈看着就放心。对了,三弟,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吗?”
谢玄济微微低头,垂着眼睛说:“回禀嫂嫂,是仵作验出结果了。”他说着朝身后看了一眼,示意仵作上前。
仵作接到命令,根本不敢抬头看慕明棠的容貌,略微走了两步就跪下道:“卑职请王爷安,王妃安。”
“死因为何?”
屋里许多人视线不由落到仵作身上,仵作依然低着头,额头离地面更近了:“回禀王妃,是溺亡。”
溺亡?慕明棠听到这个回答就皱眉,怎么可能?这时候谢玄辰坐在旁边,不紧不慢地问:“是被人推落水中溺亡,还是自落水溺亡?”
仵作听到这句话一怔,脊背绷得更紧了。果然是当年站在顶尖的人物,即便病了,沉寂了这么多年,依然有着一针见血的洞察力。仵作将脸深深压在地上,说:“并无外人痕迹,应当是自己不慎落水,力竭后溺水而亡的。”
谢玄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了。他此刻脸色看着实在不太好,灯光下像纸一样,仿佛一戳就破。慕明棠觉得谢玄辰今日病弱一直是半真半假,但是此刻他脸色白的惊人,却是真的了。
慕明棠看着眼前这些人心烦,她心知这个仵作势必是问不出什么了,因此慕明棠也不想和这些人浪费时间,直接扶着谢玄辰问:“你今日耗费了许多精神,又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我们先回去歇歇吧?”
这回谢玄辰没有再推辞,点点头应了。此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谢玄辰精神不好,无人敢拦他。谢玄济和蒋明薇侧身让开路,行礼道:“恭送兄长嫂嫂。”
慕明棠略微点了点头,说:“今日有劳晋王和晋王妃忙里忙外,为我们跑了一下午。王爷身体不好,我要先陪王爷回去喝药,就不送二位了。”
谢玄济愈发低头,说:“不敢。二哥病情要紧,臣弟和内子告退。”
慕明棠嗯了一声,吩咐相南春:“你们一会送晋王和晋王妃出去,路上黑,小心把两位跌着了。”
从慕明棠嘴里是不必期待好话的,谢玄济已经习惯,依然恭恭敬敬地送慕明棠和谢玄辰出门。等他们二人走后,谢玄济扫了仵作一眼,仵作立即躬身,说道:“晋王放心,小人明白轻重,绝不会多嘴外传。”
“你明白就好。”谢玄济冷冷警告了一声,就带着人回隔壁了。
而慕明棠和谢玄辰回房后,两人一直引而不发,仿佛下午的事什么都没有。慕明棠照旧叫太医过来,给谢玄辰诊脉后,又屏退耳目,拿出中午的那个香熏球给太医看。
慕明棠手中是花鸟纹铜香熏球,看起来和之前毫无差别。慕明棠问:“太医,这里面是什么香料?”
太医拿过来闻了闻,说:“禀王妃,里面是沉水香,有行气止痛、纳气平喘之功效。”
慕明棠哦了一声,问:“闻久了会有什么坏处吗?”
“这……微臣并未听说过。不过这种香料名贵非常,公卿人家常用,宫里也常年备有。微臣行医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人对沉水香有何不适反应。”
慕明棠露出放心的神色,笑着赐了太医赏,然后叫丫鬟进来,送太医回去。
丫鬟送太医出去后,室内空落落的,一片寂静。慕明棠低头,缓慢转动着手里的花鸟纹铜香熏球。
花纹确实一模一样,可是这个太新了。
慕明棠微微挑了挑眉,谢玄辰猜那位心思,果然一猜一个准啊。
等到了晚上,慕明棠舆洗过后,很快就拉上了最外面的帐子。谢玄辰本来坐在桌前看东西,忽然感觉光线暗了,抬头瞧见慕明棠的动作,似笑非笑:“夫人这么急是想做什么?”
慕明棠瞪了他一眼,哑声道:“少废话,上床说。”
第47章 化瘀
谢玄辰挑眉,似乎有点惊讶,又有点被挑衅:“你说什么?”
慕明棠已经忍了一下午,早就憋得不行,干脆上手拉着谢玄辰往床上走:“快点,我有话和你说。”
谢玄辰明知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此情此景,身为一个男人,真的没有办法不多想。
谢玄辰被拉到床上,眼睁睁看着慕明棠放下帐子,把一切遮得严严实实。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干脆掀开锦被,主动躺了进去。
慕明棠把密室谈话的条件准备好,一回头,发现谢玄辰都躺下了。她惊了一下,问:“你怎么睡下了?”
“不是你说上床谈吗?”
慕明棠脸上又出现那种惊讶迷惑并且隐隐压抑着怒气的神情,她咬牙,压低声音道:“我和你有正事说呢,你快起来。”
“不。”谢玄辰躺得非常安详,还伸手拍了拍旁边的被子,“你说的床上谈,你先上来。”
慕明棠咬牙,她本来想表现得宠辱不惊公事公办,可是脸还是不经意红了:“我没和你说笑。”
“我也没说笑。”说完谢玄辰打了个哈欠,还真觉得困了,“快点,不然我要睡了。”
慕明棠用力瞪着这个人,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掀起衣摆,抱膝坐在床尾,说道:“好了,你现在能说了吧?”
“嗯。你想问什么?”
话题终于拐入正题,慕明棠尽量忽略那些羞窘,低声说:“下午太医不是来过么,我单独留下太医,拿了柜子里那个香熏球问他,太医说香料是沉水香。”
谢玄辰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显然一点都不意外。世上历来是宫廷后妃爱用什么,然后传到公卿国戚圈,最后底下的百姓也争相效仿。达官贵族惯用香,所以民间富户也喜欢燃香熏香,慕明棠虽然是商家,但是家境殷实,小时候也闻过不少香料。其中沉水香,她是知道的。
沉水香已然是非常名贵的香料了,曾经慕家虽然少用,但是并不代表慕明棠记不住沉水香的味道。她很确定,中午从橱柜找出来的那个香熏球,并不是沉水香的味道。
下午他们去看尸体的时候,玉麟堂里无人,香熏球被人调换了,里面的香料自然也不能查出什么了。
慕明棠想到这里生出一种深深的庆幸之感,她由衷感叹:“幸好中午的时候把香料另外藏起来了,要不然,现在可真是空口无凭,求证无门。”
慕明棠说了一会,眼角悄悄去看谢玄辰,发现这个人当真闭着眼,安心准备入睡的样子。慕明棠心中涌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谢玄辰大多数时候都病弱又安静,一副安心养老的样子,可是事实上,每次到了关键点,他反应都极快。
如果谢玄辰并没有被病所累,如果谢玄辰可以正常接触外界,即便先帝暴毙,他也不会流落到这个境地吧。
他原本,不需要韬光养晦,隐忍求全的。
慕明棠想得不知不觉有些远了,谢玄辰阖着眼睛,忽然问:“你看着我叹什么气?”
慕明棠没料到他忽然说话,都被吓了一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直勾勾盯着谢玄辰看。她连忙坐正了,说:“没什么,我就是为以后担忧。这些太医虽然住在我们府上,可其实还是皇帝的人,香料给他们未必保险。我们又出不去,这可怎么办?”
慕明棠经历过人情冷暖,最是知道人心脆弱,千万不要去考验人性。慕明棠可以用金银收买张太医,让他悄悄给谢玄辰看病,可是辨认香料这么大的事情,慕明棠就不敢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