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不免又多说了一句:“老夫也是看着帝王成长,却不敢毫无保留。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该明白才对。”
贺惜朝笑了笑道:“老师放心,若真有这一天,也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可同样,想要走得更远,就必须离开家族的桎梏。”
谢阁老点了点头,叹了一声:“你的主意向来最正,江州发生这样的事,也没见你给我写一封信。”
“老师是生气了?”
谢阁老摇头:“生气不至于,失落却有一点。”
贺惜朝连忙解释道:“也不是学生故意避嫌,实在是没有机会送出来。等到能送的时候,危险已经过去,便无需节外生枝。后来师兄作为钦差过来,就更加劳烦不到您老人家。”
谢阁老哼了一声:“你总是有理。”
贺惜朝讨好地给谢阁老递茶,说:“其实今日老师不来唤我,学生也会来找您。皇上下令三司会省,严厉又突然,朝臣定然惶恐不安。因人数较多,官阶并不小,会有不少人在外奔走求情,英王府的门槛怕是先得踏破。”
“你知道就好,这会儿两位皇子已经带着朝廷重臣去英王府了。”
“那他们必然无功而返,殿下不会见任何人的。”贺惜朝道。
“所以,你是来老夫这儿探消息?”
贺惜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惜朝,这虽然是件好事,不过礼亲王有一句说得很对,就怕落罪之人攀扯他人,最终滚雪球一般席卷整个朝廷,届时人人入狱,就难以收场了。”
这才是谢阁老今日想要跟贺惜朝说的话。
贺惜朝微微侧了侧脸,眼眸深沉,他说:“老师,历史的长河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或是一群人而停滞不前。我也好,殿下也罢,就是皇上……也不是无可替代的。”
“你放肆了。”谢阁老警告道。
“大实话也就您面前说说。”贺惜朝微微一笑,“翻翻史书,就会发现,历朝历代每一次整治贪官污吏,都是血流成河,脑袋一批批地掉。杀完了,自然会有新鲜的血液迅速补充进来,动荡几月也就安定了,而且吏治能清明一段时间。说来趁此机会动一动,于大齐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皇上在位多年,大权在握,也不怕这点动荡吧!”
“是不怕,可不是现在。”谢阁老看着贺惜朝道。
“为何?”
“若是三五年前这么做,老夫定然支持,可惜如今……”谢阁老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透露了消息,“惜朝,边关并不稳定,镇北王年迈,怕是已经镇不住蠢蠢欲动的北方匈奴了,朝廷若是再动荡,后果难以预料。”
贺惜朝面露惊讶:“没听到这个消息呀!”
“北方向来为皇上亲自过问,不经过内阁,只是朝中大臣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无非早晚的问题。”谢阁老见贺惜朝捧着茶盏若有所思,便道,“别看皇上雷霆发怒,一副彻查到底的样子,可一旦局面不可控制,他也会力求稳定,轻轻放过的。到时候,你跟殿下功亏一篑不说,今后行事可就难了。”
贺惜朝点点头:“学生明白了,那就尽快了结此事吧。”
“如何了结?”
“请皇上下令,三日之内结案。”
谢阁老蹙眉沉思:“这怕是来不及吧?”
“来得及,就这四十八人,罪证都是确凿的,根本辩无可辩,直接按此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三司会审这么麻烦的事情跳过就行。”
“这倒是个办法。”谢阁老说着看向贺惜朝,“莫不是你原本就这么打算?”
贺惜朝唇角一弯,颔首:“是啊,吏治哪儿是那么好动的,殿下太子的位置都坐站稳呢,对百官也都不了解,没的捅那么大窟窿,也显得自不量力了。”
谢阁老一叹:“看来老夫是白担心一场,就怕你狂妄自大。”
“多谢老师关心,真到那个时候,学生自然得跟您好好商量着办。如今殿下的意思不过是想将江州之事完全了结,一案归一案,不必再牵扯出其他。这样时间短,影响范围就不会很大,应该是稳妥的。”
谢阁老看着贺惜朝心有成算的模样,不禁问道:“这三日结案,由谁向皇上上奏?”
贺惜朝于是起身,对谢阁老鞠了一躬:“还请老师受累。”
谢阁老自是最好人选,毕竟英王闭门谢客,万事不管了。
不过谢阁老看着贺惜朝那脸上的巴掌印忽然道:“魏国公应该会知道你来过我这里吧?”
贺惜朝垂眸未语,算是默认了。
“太爷,大夫来了。”门口老仆轻声禀告道。
谢阁老本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算了:“先看看你的脸吧,让大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遥:诸位应该都记得,惜朝一直都想自立门户的。
第204章 谁也不见
英王府门前
常公公手里挽着拂尘, 脸上带着笑,不卑不亢道:“两位殿下, 诸位大人,殿下在江州所受的伤还未痊愈, 正在静养, 皇上交代朝中之事一概不许他过问, 诸位的问候杂家会转达殿下, 便不招待各位了。”
萧铭道:“常公公,本王挂念兄长,难道也不能见吗?”
常公公躬了躬身:“礼亲王就别为难杂家了,殿下的原话便是任何人都不见。不过两位亲王若只是关心殿下, 不谈其他,杂家愿为您转达。”
萧铭的眉头于是就皱起来。
萧弘昨日晚宴还活蹦乱跳的, 今日养伤自然只是借口, 他能关心什么?
“那贺惜朝来了,大哥也不见?”萧奕忽然问道。
随着萧奕的话,随行的官员乃至萧铭都一同看向常公公。
只见常公公微微一笑道:“顺亲王说笑了,贺大人乃王府属官, 管理府中大小事务, 自然是能见的。”
魏国公的脸色陡然就变了。
其他人也好看不到哪里,他们在朝中皆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却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侍读,实在岂有此理。
不过贺惜朝与英王情分非比寻常,无可争辩, 只能纷纷看向魏国公。
王阁老说:“魏国公,看来还是贵府少爷有面子,便请他做个中人吧。”
魏国公眉间皱出深深的川字,他是极不愿向贺惜朝低头的。
便有大臣问:“不知道这位贺少爷如今在何处?”
“侍读学士应是在翰林院。”
“那便速速去请他过来一趟吧,魏国公?”
事已至此,似乎也别无他法,众目之下,魏国公便转头对贺祥低声吩咐道:“去,请他来一趟,只要他来,先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贺祥闻言头皮发麻,有些迟疑。
凭这位少爷的心性,这样说他会来?
魏国公似乎也想到贺惜朝那要命的性子,便又提了一句:“算是老夫求他了,给我这个面子。”
“是。”
下朝之时已经大中午了,到达英王府早已饥肠辘辘。
可英王府不开门,萧奕便做东只好去附近的酒楼稍坐垫饥,留几个下人候着。
不过没等来贺惜朝,却是魏国公府先来了人。
“国公爷,祖姑奶奶到了。”
魏国公听到这个消息,眉宇间烦躁更盛。
瞧着如今模样,想要保下林岑严已是不可能,怕只怕连命都不一定能够留着。
关键就看贺惜朝给不给他这个祖父一点脸面了。
翰林院离英王府有些距离,贺祥这一来一回,他们已经用完了饭,聊了几句。
说实话,会跟着他们来这里的,几乎跟名单上某些姓名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牵扯着重大的利益。
话说的再冠冕堂皇,无非是想到萧弘这里探探底,看看还有没有能使劲的余地。
而萧奕萧铭会来,自然是为了手下那几分势力。
真正的重臣不会在帝王正值壮年之时择皇子而侍,就是太子也不一定能拉拢他们。
可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却会寻着机会投入门下,以求得某些便利和庇护。
能被亲王收下的,自然有几分本事,可高位者了了。
结果萧弘江州走一趟,这了了的几位也摇摇欲坠。
心里呕的要死,可也得硬着头皮来瞧瞧是不是还能要个人情。
至于王阁老会在这里,一方面是给萧铭面子,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北边的消息,这事如果真闹大,如谢阁老所思,皇上就会手下留情来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