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财收回手,准备起身回去再添些松枝的时候,就听到身后响起男孩儿独特的声音:“你早就知道会有贼人上岸,你怎么知道的?”
常有财以为虎子孩子梦里,说得是梦话呢,便也没多想。
可刚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见身后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声音了夹杂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与成熟。“常大哥,我问你呢。”
常有财转头,就见那孩子已经坐直了身体,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眸间淡漠清冷,其下压抑着的什么,正欲破土而出。
是仇恨?还是迁怒?
常有财有些不解,“虎子,你在说什么?”
“你早知道有流寇,或者说,你早知道有蛮人要上岸了!杀人!放火!烧屋子!烧船!你是如何知道!”
“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常有财轻笑一声,略带玩味的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不是流寇,而是蛮人呢?”
他当时于心不忍,临走时候告诉了后湾滩的张村长人和县封城,或许会有蛮人进来也说不定。但是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当时告诉那老汉这个消息,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他信,那或许后湾滩防范不过,另想别的出路也说不定;他若是不信,那就是他张老汉,乃至于整个后湾滩,都有这个劫数,迈不过这个坎儿!
显然,那张老汉是不信的。
“你是看到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者,你做了什么?”常有财微微向前倾着身子,松垮的扎着个马尾的头发顺势遮住了大半的脸颊,整张脸在或明或暗的火光映衬下,显得诡秘莫测。
他很生气。他特别生气。
有时候慈悲和怜恤的差别只在一念之间。我求你好,所以我付出什么都是愿意的;我求你好,所以我有所付出,但希望你稍微不要那么丧良心。
作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甲,他自认已经做了超过这范畴的很多事。穿好衣服吃饱饭有个暖和的地方能睡觉,这应该算是乱世中绝大部分人的奢求了,更何况一个刚刚经历了烧杀抢掠、生死难关的孩子。而这孩子回报自己的是什么呢?嘶哑的低吼和质问吗?
诚然,他媳妇儿、弟妹最开始将这个窝在草丛里的孩子领出来是没求他给与什么回报的;他们一家将其带回了自己家也就只是单纯的希望他能平安而已。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希望带回来的是一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
虽然他暂且称不上是敌人,但是万一呢?多数拥有报社人格的人都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终归会有某件事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其的三观坍塌,心态炸得拼斗拼不起来了,进而才会不管不顾。
如果眼前的这个瘦弱少年,就认为他是知而不告、见死不救,从而记恨上了呢?
眼前这是个四肢健全、口齿伶俐的家伙,虽然现在病病歪歪好像没有任何威胁,但他终有痊愈的那天。更何况,按照张老汉之前介绍的那样,这应该是个上山下海,比自己一家子都强上一大截的。这要是跑出去想招祸害他们一家子,他们哥仨儿追都没地方追去。
一时间常有财脑子里想过数百种方法,失足跌落、药石无医,更或者,他那能让活物静止的交易空间。
常有财想,如果此刻有人知道自己的心理活动,或许会抨击他的冷血、残忍,或许还有人会嘲笑他的自恃甚高、不自量力——
没道理这虎子父母至亲去世之后仍旧好好活了这许多年,到了现如今却要靠你们一家子小的小、弱的弱来接济。更何况,现如今,你却因为人家的一句问题,想要了人家的命!
——
若是提出异议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常有财一定会条理清楚、口齿清晰的一一反驳回去。
想也知道,那场凶残暴虐的屠杀,会给经历过的人心上划下多深、多重的伤痕。连他这个事后的见证者,想起那些天的所见,都仍旧会恐惧、悲伤的不能自己。更何况是将离、空青几人,和眼前的这个虎子。
本来,他应该是这一家人中最清醒理智的那个,他也必须是最清醒理智的那个。可他曾直面那种残酷,所以他才会不管不顾的带回了空青、将离和保住三姐弟,所以他才会默认媳妇儿带的回来此刻正虎视眈眈的虎子!
理智和清醒,在汹涌而来的情感面前,总会一瞬间的溃不成军。
他不曾后悔过带回了空青三姐弟,但现在,他后悔这个虎子仍旧呆在他面前。
“你是看到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者,你做了什么?”常有财将身体压得更低了,似乎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碰到虎子的鼻尖。
虎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而后又像是找回了主心骨一般,身体绷得笔直。“是我先问你的!”
听听,多么孩子气的反击啊。
“呵呵。”常有财出了声儿,恶趣味的伸出食指狠狠戳了一下虎子的额头,直把那外强中干的瘦弱少年弄得重心不稳,仰面栽倒在铺上。
“看来,心里有鬼的不仅仅是我啊。”伸手拽着小少年的衣襟将其拉起,被扯得变形的衣衫里,露出里面瘦骨嶙峋的身体,“正如我不会去追问你为什么要喊‘快跑’和‘不是我’,你也不应该从我这里探听我为什么知道。这是规矩。”
常有财伸手将男孩儿的衣襟一点点整理好,附在其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但我是问心无愧的,你嘛,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说罢,便起身去往火堆上填新的松枝去了。
其实,偶尔当一个反派其实也蛮爽的,最起码现在的他,身心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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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财对于昨晚和虎子之间的记忆,终于他和衣躺在床铺上,毫不爱幼的抢过虎子身上的薄被,将自己的盖得严实。
不是没想过警醒些,免得这脑子不清楚的死孩子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伤害到自己。但他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那没过三分钟,就打着呼噜睡着了。
好在,这孩子并没有想象中的丧心病狂。人之初,性本善,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
“夫君在想些什么呢?”刘兰花见自家夫君听了自己的话,半天没反应,只盯着那仍在睡梦中的虎子瞧。急忙伸手碰了下常有财,柔声开口询问。
常有财转过头来,冲自家媳妇笑了笑。早上的阳光明亮且不刺眼,碎金一般洒在自家媳妇姣好的面容上。“我在想,那孩子是睡着,还是早就醒了呢?”
伸手揽了揽刘兰花,常有财看了眼还睡得香甜的几个男孩子,和被家宝吵醒正半闭着眼睛帮她穿衣服的空青。语调平常的说道:“我知你的意思,再等等。”
他不是圣父,也不愿意做圣父。
但在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将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这个万全之策是什么样的,决定权就在对方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垂死梦中惊坐起,今天已经二十四。
这几天游戏更新了嘛,天天找图鉴耽误了我太多的时间,所以之前两章有存稿箱,就安心的继续沉迷游戏去了。
晚上打游戏打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就没有存稿了,急忙起来开始码。
然而,我还自己给自己定了三十儿初一三更的目标,还想着再开一个新文,可是离过年没几天了啊。
压力大啊压力大。
但是,我确定我会履行承诺的。毕竟明知道明天的大地基轮不上我,我应该会有段时期对那游戏失去兴趣。
我之前弄错了,农村的火炕基本上就是转头建的,我之前想当然的用水泥板,虽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我爸说,那样造价太高了......
我就直接发表了,今天十点之前没有的话,就这一章了。因为睡觉这个事儿啊,我真的没办法控制。
第58章 日常想死第五十七章
“怎地又这般当机不断?”刘兰花拉住常有财,有些不赞同的攒着秀眉。
常有财忽然笑出声,“怎么这么爱操心,可别早早变成了个小老太婆才好。”说着,还伸手掐了掐刘兰花的脸。不知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忙碌导致双手粗糙了,还是因为女人天生就要比男人皮肤细软些,直觉得手间滑嫩一片,险些掐不住。
刘兰花羞恼的跺了跺脚,本想着踹他一下子的,到底还是没舍得。只皱着眉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留下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