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攸兰就生产了。
生的时候却难产,那孩子在她肚子里闹腾,疼得刻骨铭心。燕燕出生后,攸兰时常对她说:“你那时候啊,就像一把刀在我肚子里搅。”
后来没办法了,韩世筠用一把烧红的刀子划开了攸兰的肚子,他笨得要死,一刀也不够把宝宝拿出来,不得已又划了第二刀,她的肚皮便十字状地翻开了。
韩世筠把宝宝取了出来,满手都是血,他举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自己也在哇哇大哭,“老婆大人,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还没把今生的眼泪全还给你呢……”
他在说什么?总是那么不正经的。攸兰磕了止血疗伤的A级道具,默默地用线把自己的肚子缝起来。与其说是进化过的身体实在强悍,还不如说是她在那一刻感到了责任重大:以后要照顾的小屁孩变成两个了,她得撑起这个家。
是时候给宝宝取名字了,韩世筠在地上写了个字:“赟”,说:“我认为这个字很好,有文有武还有钱,你知道吗,汉字里的‘贝’就代表钱……”
攸兰问他这个字怎么读,韩世筠说读yūn,攸兰说晕你个大头鬼。韩世筠说要不叫韩笑吧,攸兰请他立刻含笑九泉。最后韩世筠严肃道:“决定了,就叫韩爱兰。”
土到令人心碎。
“叫她韩燕燕吧”,攸兰说,“你看那燕子在天上飞,多自由啊。”
韩世筠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了,只有天才老婆才能想出来。
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既然燕燕出生了,他们就不能永远蹉跎在这个地方。该怎样确认他们已经走出了监狱呢?攸兰想了一个笨办法,她开始在左手上制造一种坚硬的丝线,使丝线笔直地向上生长。她一天能造200米的丝线,就这样过了三年,丝线长达200公里,穿越过平流层,直望太空。
她的逻辑很简单,她就不信天使能统治整个宇宙,只要这根线不碰到天花板,就说明他们逃出了监狱。
丝线绵延到的地方,攸兰都可以感知到。在做出决定的那个夜晚,韩世筠问他最上面是什么样子的,攸兰说:“那里很冷,都是星星,没有天使——我就说哪怕是天使也不可能统治所有的星星。”
韩世筠指着天说,“那里是天之涯,”他又指向远方,“那里是地之角。”
“那我们这里算什么?”攸兰笑道。
“你是宇宙中心。”韩世筠说,“我是绕着你旋转的永不熄灭的恒星。”
第二天,他们决定与周围的农民接触,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国家,怎么样才能回去。安全起见,攸兰带着燕燕留在他们的窝点,等他回来报信。燕燕举着瞭望管左看右看,说藏在麦田里的爸爸是金色的。
韩世筠敲响了农户的大门:“Hello?How are you?”
门很快开了,那个红发红眼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似乎并不惊讶,嘴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韩世筠没听懂,但仍然露出加倍灿烂的笑容:“Fine, thank you, and you?”
奇怪的是,红发男人再说话的时候,韩世筠就听懂了,他说的不是中文,可韩世筠就是听得懂,真他妈奇怪。
红发男人说:“你来得真是太好了,正是麦收的时节,我一个人正好忙不完呢。”
于是韩世筠的注意力全落到了这片麦田上了,是啊,麦田如此广阔,可农户只有那几家,每年有多少麦子要烂在田里。想到那些粮食就这样白白被浪费了,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
原本的说辞都被一股脑抛在了脑后,韩世筠拍了拍胸脯:“既然我来了,那肯定不能坐视不管,说吧,有什么忙要我帮,我力气大,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
红发男人笑了:“太感谢你了,我们希望农场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我叫赛因。”
“我叫韩世筠,筠是竹子的意思。”韩世筠坐下来,亲热地搭着赛因的肩,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说吧,要我干什么?”
“每天早上八点的时候,你要起床,开着收割机去西边收麦子,晚上五点回来吃饭。晚上七点钟你继续去田里工作,到凌晨四点回来休息和吃饭。每天两顿,我和你轮流做。”
“太好了!只要努力工作的话,一定能够把那几个谷仓都堆满!”想到金灿灿的麦子堆满谷仓的样子,韩世筠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
他心里却有种很不情愿的感觉似的,算算一天要工作18个小时,可真辛苦啊。他向来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货。可疑虑只存在了一秒,就被潮水般的喜悦淹没了,他恨不得马上撸起袖子去干活,喋喋不休地和赛因讲述收获的快乐。
赛因也笑了,他瘦骨嶙峋,一张脸像是在骷髅头上蒙了张黑红的面皮。再仔细看,他原本的眼睛也不是红色的,只不过是布满了红血丝,眼睛下面是两个鱼泡似的眼袋。他一定是累坏了,他看起来一百年没睡过觉了。
“你太辛苦了,”韩世筠激动地握着赛因的手,“为了伟大的收获日,你做了太多牺牲了!”
“这是应该的,毕竟希望农场的粮食要供给整个监狱。”赛因笑得咧开了嘴,里面的牙齿稀疏发黄,像骡马的牙齿。
“我老婆比我能干多了,我可以叫她来帮忙,我还有一个女儿,长大了也能为农场出力!”韩世筠兴奋起来,想象他和攸兰一起背着燕燕在田里劳作的样子,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我老婆你一定得认识一下,长得可漂亮,名字也好听,她叫攸兰……”
韩世筠突然说不下去了,攸兰……
攸兰!攸兰!救我,不,快跑!快跑啊!……在极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叫,快跑——
那是他心里最后一块没有被吞没的地方发出的呼喊,那是天之涯地之角,是世界的尽头,存放爱的角落。
攸兰愣愣地看着瞭望管里的画面,她不知道韩世筠发了什么疯,越听心越往下坠,直坠到了深渊里。
她手上的丝线还在不断生长,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突然碰到了无形的屏障,笔直向上的钢铁一般坚韧的丝线,骤然弯折。
失去韩世筠的那一刻,她摸到了房间的天花板。
第19章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太好了,”赛因也很高兴,“把你的老婆孩子叫过来,人多力量大!”
“我马上就去。”韩世筠喜气洋洋地跑出去,“去去就回。”
他奔跑在麦田间的小路上,麦熟的味道让他心醉,他的神魂都要被秋风吹散了,他要亲吻土地,拥抱粮食,赞美谷物,世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迅速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攸兰却不见了。韩世筠左瞧右瞧,大声叫道:“老婆大人,我回来了!燕燕,想坐拖拉机吗?爸爸带你去!”
屁股上一阵痛,韩世筠扑街在地上,手脚忽然爬满了丝线,牢牢地将他的身体捆起来。
“老婆大人,干什么啊……”韩世筠在地上扭来扭去。
攸兰蹲下来,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给我醒过来!”
“我醒着啊!你放开我!晚了就来不及收麦子了!”韩世筠叫道。
攸兰气得又给了他一巴掌。但她知道这仅仅是泄愤而已,想要韩世筠清醒,她必须带他回到玩家聚居区,替他找精神力能力者,给他灌清醒药剂。
“你不要打我了,你这么有力气,为什么不留着干活呢。”韩世筠一边说,身上的丝线一边断裂开来,丝线崩断的声音像有谁在胡乱地拨弄琴弦。
她忘了,韩世筠比自己强大得多,真的打起来,她没有任何胜算。况且她还要保护燕燕……
“走吧,跟我一起走,我们带上燕燕……”韩世筠站了起来,笑着来拉她的手,第一次攸兰看到他的笑容,感到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不……”攸兰转身就跑。
韩世筠速度极快,钳子一般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攸兰挣脱不能,却听到身后响亮的一声“啪”,韩世筠的手又松开了。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韩世筠的左手狠狠地打了自己的右手,仿佛两只手有世仇似的。
“跑……”从他的嗓子眼里,吐出扭曲的一个字,说完又难以置信,舌头要和牙齿战斗,五官扭曲成了一场乱战,连灵魂都被撕裂成了两半互相搏斗。
攸兰拼命地跑,眼里淌下一颗泪,她从小感情淡薄,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哭过了。这滴眼泪像是花心托住的露水,“啪嗒”一声跌落下来,她被折断了根茎,花期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