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保镖虽然没伤着他,却当着宿舍楼所有人的面,把他五花大绑抬了出去。那种被围观的滋味,韩霖有生之年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车一路开到漓江,老吴一直在碎碎念:“乖仔啊,你就别再跟韩先生闹别扭啦,否则又少不了一顿皮带炒肉丝。”
韩霖说:“老吴,你别老叫我小名了,炒就炒呗,怕他啊。”
老吴是罗美楠娘家跟过来的司机,给韩家开了十几年车,他和他老婆是看着韩霖长大的。小时候韩霖离家出走,每次都躲到他家里去。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老吴比他亲爸对他还要好,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比跟韩忠军更加像家人。
“你自己不心疼,你吴婶回去要骂我的。”老吴愤愤地说,“今天韩先生很生气,你不要忤逆他。”
“他还不配让我忤逆。”韩霖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神情淡淡地说道。
吴婶以前在韩家当保姆,自从秦筱进门后,她就主动辞职了,原话是“看见那不要脸的小婊.子我就想抽她丫的”。
这个理由被韩忠军知道后,气得差点当场脑溢血发作厥过去,指着鼻子骂她让她滚。
但吴婶坚持不让老吴辞职,因为她怕老吴一走,这个家里就再也没个护着韩霖的人了。
车开到铁门的时候,韩忠军早早就从里面冲出来了,身后跟着慌慌张张的秦筱和韩嘉宇。
车门刚开,韩忠军一把拎着韩霖的衣领把他拽了出来,“小王八蛋,你给我下来!”
韩霖昨晚忘记抹药酒了,肚子稍稍用力都觉得疼痛,被他一拉扯,顿时微微弯下了腰。
韩忠军的动作顿了一下,韩霖立刻毫不客气地把他推开。
韩忠军气不打一处来地指着他道:“你们班主任都告诉我了,干得好啊,一开学就当众检讨差点背处分,现在又跟那些活闹鬼混在一起,差点害死你弟弟!你对得起你妈吗?!”
韩霖听见最后一句,倏然抬眼看向他。
“爸爸!”韩嘉宇眼睛通红,急忙跑了过来。
秦筱也跟了过来,劝道:“老韩,你冷静点,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
韩霖的嘴唇微微颤抖,逐渐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我对不起妈妈,你对得起吗?”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韩忠军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秦筱赶紧抱住他的胳膊,急道:“老韩,够了!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难道每次见面都非要弄成这样吗?”
韩忠军喘着粗气,死死地和韩霖对视,仿佛暴怒的狮子在盯着不听话的幼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声道:“滚到你妈房间去,给我跪在里面,一晚上不准睡!”
韩霖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当年罗美楠去世之后,韩霖死都不肯改他妈的房间,她和韩忠军分居已久,两人都是各住各的。
秦筱那时刚来,非常收敛的劝韩忠军从了他的意,但韩霖万万没想到,这个房间后来成为了囚.禁他的牢狱。
每次他一犯错,韩忠军都让他去罗美楠的房里悔过,面对着墙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韩霖跪在那里,还确实能每次都跪出一点感悟来。
比如说,他爸是如何背叛他妈,在外面偷偷生了个孩子;比如说,他妈是如何一步步堕落,最后抽烟酗酒被他爸活活气死的;再比如说,三、四岁的时候,他被所有人宠着捧着,惯的多么无法无天。
后来,宠着他的人都逐渐不再关注他了,惯他的人也跟他说“你该长大了”。
但他不想长大,宁愿像小时候一样傻不拉几一无所知。于是,他开始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
他比以前更混了,考试明明都会,却故意交白卷,为的就是想班主任请父母一起到学校。
那样,他才能看一眼几个月没见的爸爸。
那样,他妈妈才不会发疯似的摔家里的东西。
夜幕静悄悄地降临,罗美楠的房间在一楼。隔着窗户,能看见外面皎洁明亮的圆月,窗外树叶间的知了没心没肺地叫着,聒噪而喧闹。
屋里黑漆漆的,韩霖跪在盖着白布的床前,饿了一天的肚子咕咕直叫,伴随着一阵阵的疼痛。
突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韩嘉宇头顶的杂毛从窗口冒了出来。
“哥,哥!”他小声地喊着。
韩霖偏了偏头,起身走过去。
韩嘉宇手上拿着饭盒和药品,点着脚尖勉强说:“哥,这个给你,帮我开一下窗户。”
这间房的窗户安装了铁花防盗窗,得从里面才能打得开。
韩霖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说:“滚。”
韩嘉宇可怜巴巴地说:“哥,真不是我告的状,我妈今天去学校给我带换洗的衣服,一不小心被她看见我的伤口了。”
韩霖懒得跟他多废话,直接从窗口离开了,还顺手拉上了窗帘。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躺在床尾凳上发呆,逐渐有了困意。
窗外响起一阵摇动窗户的声响,韩霖没理会,但那人不依不饶,仍然固执地摇动窗户。
“你他妈有病啊,我都说了让你滚。”韩霖走过去,刷的一下拉开了窗帘。
陆选义的脸出现在窗外,举了举手上的袋子道:“你弟说你不肯吃东西,把窗户打开,让我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韩不哭,这世上还会有一个愿意宠你的人。
第19章
韩霖没想到是他,眉头一皱道:“你怎么来了?”
陆选义固执的晃了晃窗户,大有他不打开就要砸窗进来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儿,韩霖只得开了窗,陆选义把袋子递给他,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让让。”陆选义说,在韩霖后退的同时,一撑窗台翻了进来,动作十分熟练。
“你翻围墙出来的吧。”韩霖嗤笑道。
现在快要十点了,学校大门应该已经关了。
陆选义看了他一眼,“嗯,第一次翻墙贡献给你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韩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房里没有桌子,他便放在了地上。里面是药酒、气泡水,和一份热乎乎的海鲜面。
他嫌弃地把气泡水放在一边,打开盒子,扑鼻的香味迎面而来,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陆选义站在旁边说:“不客气,没有螃蟹面了,凑合吃吧。”
“开个灯,在墙上。”韩霖道。
陆选义把灯打开,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韩霖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捧着面呼啦呼啦地暴风吸入,仿佛饿死鬼投胎。
陆选义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床头那张全家福上。
“这是你妈妈吧,真漂亮。”他随口说道。
韩霖“切”了一声,“假不假,你小时候还偷偷骂她是巫婆来着。”
陆选义哑然:“我有吗?”
“就有次家长会吧,你说你妈妈被我家巫婆气哭了。”韩霖吧唧吧唧嚼着鱿鱼腿,好吃到晃了晃脚丫。
陆选义想起来了,也是那次,他才知道杜薇会讨厌罗美楠的真正原因。
“她对你一定很好。”他想了想,说道。
在别人眼里再过分的女人,当她成为母亲的时候,都会表现出和普通人一样的母爱。
韩霖吃着面,含糊不清地说:“还成,就是发疯的时候也跟我爸一样打我。”
陆选义看向他:“你爸经常打你?”
韩霖撇了撇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学跆拳道,真是为了和人打架啊,我是想练的抗揍一点。”
陆选义不说话了,低头看着他。
“喂喂,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我面都吃不下去了。”韩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爷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把你的同情和怜悯尽数收回去。”
陆选义没有解释自己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韩霖吃饱了,收起饭盒抱着腿,两人肩膀挨着肩膀。
“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我记得我转学之前,她还是好好的。”陆选义把纸巾递给他,看向他道。
韩霖擦了擦嘴,耸耸肩说:“肺癌,查出来后照样抽烟酗酒,没两年就嗝屁了。”
陆选义沉默了一下,说:“所以这就是你想当医生的原因?”
韩霖没说话,陆选义接着道:“努力一把,你能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