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还是不很放心,愁眉苦脸地说:“要不然你还是多待几天吧,我实在是担心,如果......”
“冰哥,”白艾泽声音沉静,“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他也有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应当完成的任务。
白艾泽想了很久很久,在他一直被所谓的“精英阶层”所绑架的生命里,参加那个青训营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叛逆的决定,而尚楚的出现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尚楚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尚楚是鲜活的、生动的、坚韧的、顽强的,他太喜欢这样的尚楚了,他太怕尚楚被摧折了,所以他擅自搭建了一个玻璃罩,企图把尚楚隔绝在温暖明亮的罩子里,像那株永远不会长大的相思树。
然而在他爱上尚楚之前,尚楚已经是尚楚。
同样,在他爱上尚楚之前,白艾泽就已经是白艾泽。
在他努力挣脱被绑架的命运时,“尚楚”似乎成为了某种用于炫耀的战利品,他在无声地向乔汝南宣战,他知道怎么戳中乔汝南心里最痛的那个点——看吧,即使离开了你的掌控范围,即使不依靠你给我的优渥资源,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办到了你办不到的事,我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他也爱着我,我把他保护得很好,我和他之间不会有颠沛和分离,只有完整的、不可切割的爱意。
是他绑架了自己,也是他绑架了尚楚。
他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尚楚,他还有要完成的学业、要追求的事业,人人都称赞他是天才,师长前辈对他悉心教导、耐心栽培,把更沉重也更伟大的期待加注在他肩膀上,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他现在的程度还远远不够,他有自己的路要走,尚楚也有。
尚楚只是在路上暂时摔了一跤,白艾泽知道阿楚会追上来的,他不用刻意放慢脚步去等,因为尚楚一定会来的。
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够了,阿楚会看到的,会看到他在成长,在变得更加优秀,也在学着怎么去爱人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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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艾泽不打算继续在阳台借宿,起飞时间早,宿舍又离机场太远,过去实在不怎么方便,于是陈风在机场边订了个快捷酒店,眯两三个小时直接就出发。
白艾泽买了点粗粮水果送过来,没多久约的出租就到楼下了,张冰问你不进去看看小尚,白艾泽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笑笑说不了,背着来时的黑色双肩包离开了。
张冰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小孩儿究竟是怎么想的,把小沙发上堆着的大包小包扛到厨房,打算把水果洗了放进冰箱。
“咔嚓——”
张冰听见开门声往外探头,尚楚打开房门,呆呆地站在房门边,看着宿舍大门的方向。
他心下一惊,想着不会是白艾泽来过的事情被小尚发现了吧,于是问:“睡醒啦?”
尚楚三天没洗的头发乱作一团,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嗯,醒了。”
张冰看他一副迷迷糊糊还没清醒的样子,松了口气说:“你呀真是的,明天还要早起呢,现在醒来晚上睡不着了吧?明天赖床我可不叫你哟!”
尚楚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沙哑:“闻见泡面味儿了,我也泡一碗吃。”
“好呀好呀!”张冰很开心,这几天小尚都没什么胃口,难得听他主动说要吃东西,“就在茶几上呢,你自己拿哈,开水我倒暖壶里了,刚才烧开的,直接泡就行啦!”
“好。”
尚楚点点头,拆了一碗面进厨房接水,走近了张冰才发现他眼睛怎么红了,睫毛也有点儿湿,问他:“怎么了呀?你这眼睛通红通红的,和兔子似的,没睡好呀?”
“刚抽了根烟,烟灰跑眼里了。”尚楚用力眨了眨眼,“呛的。”
“哎呀我就说你要少抽烟的呀,对身体多不好呀,你知道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抽烟得了肺癌呀,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法医那边参观参观,让你看看里头的标本,老烟民的肺呀简直黑的不能看了喔!”张冰忍不住蹙眉,“你可一定要少抽烟,想抽烟了就吃饭,这个叫什么什么替代疗法的,刚好你吃得少,一举两得了呀......”
尚楚坐在餐桌边嗞溜溜地吃泡面,耳朵边听着张冰絮絮叨叨个没完,眼前是面汤袅袅升起的热气,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冰哥,你真像我哥。”尚楚突然说。
“啊?”张冰站在冰箱前码水果,闻言扭头说,“我本来就是你哥哥呀,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不是,我是说亲哥,”尚楚笑了笑,“如果我有个亲哥,估计就是你这样的。”
“那我才不给你做哥哥呢!”张冰笑着说,“你可太让我操心了,我要被你烦死的!”
尚楚喝了一口汤,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张冰关上冰箱门,过去生疏地摸了摸尚楚的脑袋:“不过有你这么个弟弟也很好呀,多让人骄傲呀!你是第一个考进警校的Omega,将来也会是第一个走在惩黑除恶一线的Omega,这是很了不起的,是大大了不起的一件事。”
尚楚一愣,不自觉抿了抿唇,有点不敢相信地喃喃问:“真的吗?”
“真的呀,”张冰看到他茫然的表情有些心酸,“是不是有一些人不相信你呀?你不用理他们的,因为你做到了,这是你做到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了,我们只要往前看就可以了,你已经是很了不起的Omega了,你还可以更加了不起的。”
“可以吗?”尚楚缓慢地眨了眨眼。
“当然呀!”张冰大声说,“哥哥说的话你还不信嘛?”
“信的,”尚楚低下头,晃了晃泡面碗,浑浊的面汤里映出自己邋遢又颓废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我信的。”
第123章 平凡
周一上午到了局里,尚楚发现每个人都要多看他几眼,眼神里掺杂着同情、可怜、惋惜、遗憾等情绪,又没人敢上来说安慰他的话,生怕戳中他的伤心事似的,连喘口气都怕惊着他。
尚楚自己倒是觉得挺想笑的,他明白大家没坏心,都是出于关心才这么谨小慎微,他也不明白该怎么说才好,其实他真的没那么脆弱,在小房间里憋两天已经够了,他今年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他知道日子还得要往前走。
他才刚在位置上坐下没多久,谢军揣了个陶瓷茶杯慢腾腾地踱过来,在他后头转悠了几圈,也不说什么事儿,坐在尚楚身边的实习生被他弄得战战兢兢,队里一把手亲自下来视察工作,吓得大气儿不敢出,最后是尚楚实在忍不住了,扭过脖子问:“领导,什么吩咐啊?”
谢军抿了口茶,又吐出点茶叶渣子,目光徐徐在尚楚脸上上下打量了几轮,说:“给你放几天假?”
“......”尚楚无奈地说,“不用。”
“不扣你工资,”谢军很是体贴,“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来。”
尚楚这周末在宿舍里除了睡觉也没干什么别的事儿了,吃了药吃了饭倒头就睡,养猪都不带这么养活的,这会儿精神头足得很:“我已经休息够了。”
谢军见他状态还行,揣着茶杯慢悠悠地又走回去了。
隔壁的实习生羡慕得不行,轻声喃喃说我也想有这待遇啊,带薪休假怎么这么难啊!
尚楚听的只想翻白眼,难倒是也不难,死个爸就成。
谢军才走没多会儿,徐龙风风火火地来了,嘴里叼着个路上没吃完的韭菜馅儿包子,在尚楚身后头溜达来溜达去,坐旁边的实习生才松下去的一口气又给吊起来了,一把手刚走没一个屁的功夫,二把手怎么也来了!
尚楚被韭菜味儿熏得受不了,扭过脖子说:“领导,我休息够了,带薪休假也不用,现在感觉很好,有用不完的体力,可以正常工作。”
徐龙点点头,咽下去嘴里正在嚼的一口包子,吸了吸鼻子,定定地看着尚楚。
尚楚和他四目相对,大眼瞪着小眼瞪了半响,又问:“领导,什么吩咐啊?”
徐龙说:“给你放几天假?”
尚楚扶额:“不用,我挺好的。”
“你也不用逞能,”徐龙是个大老粗,不怎么知道安慰人,用他刚刚拿过包子的、油腻腻的手拍了拍尚楚肩膀,“有什么难处你就说!”
尚楚瞥了眼落在肩上的油花,平静地说:“我没逞能,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现在的我可以把你干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