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时间拧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白艾泽还是没回消息。
厕所里传来了巨大的干呕声和咳嗽声,尚楚戴上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愣愣地看着布满霉斑的天花板。
大约过了两首歌的时间,干呕声总算停了,尚利军过来敲了敲房门:“回来啦?吃了吗?给你做个蛋炒饭?”
睡久了头晕,尚楚从床上下来,打开门说:“行。”
尚利军没想到儿子会给他回应,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搓了搓手,兴奋地说:“爸去准备,马上就去准备......”
尚楚看着尚利军忙碌的背影,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和白艾泽的妈妈比起来,尚利军这样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尚利军打蛋的时候突然咳了起来,他看到尚楚就在后头站着,非常克制地抬手捂着嘴,但他咳得很厉害,到后来整个人都弓成了一只虾米,唾液从指缝往外飞溅。
尚楚皱眉,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没事......”尚利军对他笑笑,“烟抽多了,喉咙痒,没事,爸没事。”
尚楚想让他去医院看看,但关心尚利军这件事在他看来实在太别扭了,于是没说什么,淡淡地“哦”了一声。
晚饭时,尚利军给尚楚炒了盘花菜,自己就着那两碟剩菜吃饭,又问了尚楚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什么在学校吃得饱不饱啊累不累啊之类的,尚楚嗯嗯啊啊地答了。
“爸听说,”尚利军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问,“你、你是不是交朋友了?”
尚楚咀嚼的动作一顿,“啪”地放下筷子:“你听谁说的?”
“就是那个李、李叔叔说的,”尚利军察觉到儿子脸色不对,讷讷地解释,“爸不是想说什么,你这个年纪也很正常的,正常......”
尚楚想到那天在“特别”楼下遇见的酒鬼,又想起昨晚下班时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他,顿时胸膛里一团火“噌”地升了起来:“你那个酒鬼朋友告诉你的?他和你说什么?说我在金座打工,手头应该有钱?”
“不是,没有,”尚利军手足无措地放下筷子,慌张地左顾右盼,“我现在不喝酒了,这次都一个多月没喝了,真的不喝了......”
“你这话一年要说多少遍?”尚楚冷笑,“自己听着不恶心吗?”
“真的,”尚利军声音发抖,“爸就是想说,你交了朋友带回家我看看,我就、就是想看看......”
“不用了,”尚楚起身,“不关你的事。”
第81章 门锁
回了房间,尚楚心里还是烦躁的很,那股火在胸膛里烧得噼啪作响、越烧越旺,像是要把在乔汝南那儿攒的火气一股脑发泄出来似的。
尚利军不知道在外头打翻了什么东西,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尚楚对这种声音有种近乎本能的抵抗,他下意识地回想起曾经哑巴被抓着头发往墙上撞的场景,额角突地一跳,狠狠往门上踹了一脚。
啪——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把手彻底宣告报废,金属锁头砸到了地上,窟窿里滚出一大堆零部件。
这一声之后,外头的动静也猛地停了,整个房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尚楚双手叉腰,靠在墙边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过了一会儿,尚利军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房门口,把地上掉落的锁头捡起来,没留意发出了点儿响动,他立即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和尚楚说对不起,猫着腰走远了。
接着,尚楚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那种憋在喉咙里的闷声,他每咳一声都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打了死结坠在尚楚脚踝上,甩也甩不脱。
房门可以被他轻松一脚踹烂,除此之外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总不能把尚利军也一脚踹烂。
就在他燥得上头这么一会儿,手机里进了一条信息,白艾泽发来的。
——刚回,吃完饭了吗?
尚楚撇嘴,现在才刚回?这都十来个小时过去了,吃个什么饭能吃个这么久?
他飞快地打下“你妈妈都和你聊什么了”这一行字,还没等发送就自己删了。
这么说好像不太好,他凭什么管人白艾泽和他妈聊了什么,反倒把自己弄得像专和婆婆作对的恶毒媳妇似的,于是回道:
——我吃完了,你吃饱了吗?烤鸡记得放进冰箱,我下回去还要再吃的。
过了三十来秒,白艾泽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尚楚这会儿开始后悔刚才头脑一热把门给踹了,赶紧扯了张板凳把房门顶上,这才接起了电话。
“哈喽,干嘛呢?”尚楚问。
“在沙发上躺着。”白艾泽说,“你呢?”
“我在床上躺着。”
“巧了,我们都躺着。”白艾泽笑了笑。
“神经,那我坐着,”尚楚哼了一声,想了想又犹豫着问,“你回西郊别墅了,还是回出租屋了?”
“出租屋。”白艾泽说。
尚楚暗自松了口气,连着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你怎么这么晚才给我回消息,我以为你遇着歹徒劫匪犯罪分子了。”
“我要是真遇上歹徒,”白艾泽玩笑说,“打电话找你要一百万赎金,你给不给?”
尚楚装作认真地沉吟片刻,回答道:“一千块还差不多。”
“一千块?”白艾泽尾音一扬,调侃道,“阿楚,怎么这么抠门,我前几天看你账户余额分明还有七千多。”
“操!你这都知道!”尚楚低呼,“要都拿去赎你了我没钱交学费了!”
“男朋友都没了你还想着上学?”白艾泽难以置信。
尚楚一拍大腿:“男朋友要是没了,我就是第一名,岂不美哉!”
白艾泽笑出了声,尚楚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俩人隔着电话听筒傻乐了半天,白艾泽停了停,突然说:“我妈她......没有为难你吧?”
“那怎么可能没有,”尚楚皱了皱鼻子,“她就是叫我劝你搬回西郊住。”
“嗯,她和我说了。”白艾泽接着明知故问,“你觉得呢?”
尚楚低头想了想,说:“你在西郊的房间是不是很大,有多大?”
“比整个出租屋都大吧。”白艾泽说。
“哦,那我觉得——”尚楚说到这里一顿,“你还是不要回去吧,下回你妈又找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不让你去报名,叶粟哥又得开跑车过去救你,路上又得大张旗鼓地闯红灯,白大哥知道他闯红灯就不高兴,一不高兴就要单方面吊销他的驾照,吊销了驾照叶粟哥又不高兴了,又得来找咱们喝酒抱怨,你这不是影响你大哥大嫂夫妻和谐嘛!还有啊,别他妈再指望我骑自行车去接你了,你自个儿多沉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上回载完你回来老子大腿酸了好几天,比蛙跳三百个还累,这么一来我也不高兴了呗,我不高兴了咱俩的恋爱关系就不和谐......”
他一口气不停地抱怨了一长串,要不是自己就是当事人之一,白艾泽听着险些以为自个儿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于是赶忙哭笑不得地打断:“停停停,后果有这么严重吗?”
“有!”尚楚言之凿凿,“我们的社会是由一个一个的小家构成的,你破坏了小家的和谐,就是间接打击我们整个社会的和谐!”
他这时候说起社会和谐倒是挺振振有词,到了思政课要考试了怎么就背书背得那么费劲?
白艾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放心,我没有回去。”
“哦,”尚楚在床上打了个滚,又问,“那你......没有和你妈妈吵架吧?”
“没有,”白艾泽回答,接着又补了一句,“她这个人,吵不起来的。”
尚楚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苦涩,也对,乔汝南那么精致锋利的一个女人,“吵架”于她而言实在是过分愚蠢的一种做法,不仅姿态不优雅,成效还十分低微。
白艾泽有时候会怀揣着一种隐秘的希冀,他希望乔汝南能和他吵一架,像是平常人家的母亲训斥不懂事的儿子那样,狠狠地斥责他、教训他,但他一年到头连见到她面的时间都罕有,拥有正常母子的相处模式更是天方夜谭。
尚楚听着白艾泽那边沉默的呼吸声,抿了抿唇说:“那你来我家呗,我刚和我爸吵了一架,哎也不算,应该是我单方面和他吵了一架。”
“怎么了?”白艾泽斟酌了一下措辞,“叔叔最近......不是一直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