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番外(357)

说白了,杀手这行也不好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像楼括那般位置的,干一单买卖够寻常人家吃两辈子不在话下,但至于这院子里的嘛,就很难说了。

不过,鱼龙混杂,倒是方便他藏身。

入了院儿,掌灯人叮嘱他原地待命,而后自行去屋里点人,约莫是收了打点,又瞧姬洛很会说话,心坎里还算舒坦,便应承着给他寻个好东家。

姬洛笑着推说:“爷,随缘即可,找个事儿不多的,混口饭吃便罢。”这话倒不是虚伪应承,而是他在这地方确也待不长久,要是三天两头出个任务,还不得累死,他可不是真来这儿学当杀手的。

那人却误会了他的本意,一听这话,面露嗤笑:“哟!原来是个怕死的,得嘞,给你找个保命为上的。”

待掌灯人离开,姬洛便在院落里头观望。这兰苑约莫两进,带偏房的屋子共有六间,但只有五道光源,说明有一处无人居住,要么是主人执行任务未归,要么是人已作古,还未添新。

姬洛背身站在苍白的梨花树下,左侧一阵门响,有人走了出来。他回头一瞥,瞪大眼睛,木栏前立着个着月白衫的男人,戴了帻帽,腰间别着把扇子,手中抱持着一个似盆不似盆的物件,显然听到动静,也抬头来瞧。

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相接,越过大半个花园。

“师……”姬洛嘴角不迭抽搐,走出来的可不就是师昂吗?

作儒生打扮的师昂走下楼来,行至花树前,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从脚到头扫视回来,最后一脸冷漠地说:“我是白鹂。”

姬洛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时候,里院里走出个人,搬着案几灯台往木台阶下撒手一放,掸掸衣上灰尘,调头冲师昂喊道:“诶,麻雀!一会给你东家搬上去,可别再砸了,库房里头没货!”

师昂回头,非常固执地纠正:“我叫白鹂。”

“好好好,白鹂!这有甚么区别吗?”那人愣怔了片刻,缓过神来,挠头一脸莫名其妙。他手头还有事儿,不想多话,看人还跟竿子一样杵在那儿,离开前连连摆手,“我说你东家今日可是无名火冒,你还不赶紧干活,仔细被他看见偷懒,逮着一顿痛骂!”

顺着那人的目光,姬洛这才看清师昂手中抱着的竟是个溺器,赶忙捂着鼻子跳开,绕身到梨花树的背后:“我就说这什么味儿,哟,谁这么大面子,竟能劳得动我们师大阁主。”

“别闹!”

姬洛一惊一乍:“方才那掌灯人说,‘东家’不过捡个好听的名儿,说到底是新老搭档,这人让你倒夜香,你居然没倒他脑袋上?”

师昂见他笑得好不开心,眼里头起了层哀怨:“我倒你脑袋上。”

姬洛立刻轻咳两声,敛去笑容。

方才两人都背光,神情多有不清,这会见师昂侧转身子,将好得那灯烛光照面,姬洛这才发现师昂两颊比之上回见面要白皙不少。

“不对,你好像哪儿不对劲……”姬洛绕着人转了一圈,凝眸打量,伸手在师昂脸上摸了一把,连连夸张感叹,“不是吧,你居然抹粉?不止抹粉,还……还画了眉毛?不,不仅画了眉毛,还涂了胭脂?师昂,你老实说,莫不是美人在侧?”

“男人。”师昂皱眉,嫌恶地推开他。

姬洛浑不在意,摆手道:“美人又不分男女。”

师昂闻言,立刻乜斜一眼,瞧那样子,是真有把夜壶扣在姬洛脑袋上的冲动。

气氛正凝滞,屋里头忽然传来瓷碟碗筷摔落的脆音,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花枝招展的小白脸,一脚将门踹了个窟窿,尖着嗓子骂骂咧咧道:“死麻雀,你又跑哪儿去了?嗯?搁那儿同哪个死鬼说话?我同你讲过多少次了,这院儿里除了我,不许你和闲杂人等说话……”

姬洛倒抽了一口凉气,看那白面郎,柳叶眉,胭脂抹面绛红唇,花钿斜红样样不缺,似受了惊吓,不由戚戚:“当真别致。”

“回头跟你详说……”师昂眨眼不见踪影。

找不见师昂,那白面郎便狠狠在木栏上踹了一脚撒火,这时,右侧门廊后突然传出一道雍和的笑声:“花孔雀,半夜发的什么疯?”

“死冬瓜,嘴欠抽!”名为孔雀的白面郎登时站直身子,背过身去,拿小指腹展了展眼底水红色的燕支,浑身都是大写的“蔑视”二字。

那叫冬瓜的走在掌灯人前头,身材和名字十分登对,像师昂那样的是秾纤得衷,仪静体闲,如朗朗疏风,但这位却是上半身与下半身同宽,莫说七尺,六尺尚待商榷,走起路来像个成精的羯鼓。

这哪儿是杀手,分明倒像个搞伙食的!

冬瓜朝那孔雀酸了两句,可算把那幺蛾子给气走,这才有空来搭理姬洛:“你就是新来的?瘦得跟个骨架子似的……行吧,跟着我,以后有我吃肉,绝不给你喝汤。”说着,他朝斜后方颔首,送走了鬼影一样掌灯人。

看样子,这人便是往后的搭档,姬洛腆着脸点头称谢,与他擦肩而过时却顺手探了探功底——这冬瓜的功夫,真是烂得叫他瞠目结舌。难怪刚才掌灯人说给他找个保命为上的,这要是不保守,投胎转世都该能上街买茶扛米了。

不打听不知道,这冬瓜以前还真就是个厨子,一直在龙城一家酒楼里掌勺,后来得罪了权贵,干不下去,被满京城搜捕,最后改行杀人越货。

武功不行,头脑来凑。

比起那狂暴的孔雀,冬瓜脾气好,说话圆润,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姬洛脸色一沉,他便晓得人心头疑惑,一边收拾屋子引人歇息,一边耐心解释:“十二殿并称千秋,殿里的杀手并非个个都如外头吹擂得那般光鲜,最顶尖的譬如殿首,自是奇人奇技,但所辖下头的,却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混口饭吃,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他停下铺展被褥的手,对姬洛再三叮嘱:“兰苑不大,人来去如流水,今日你还能见着的,都有几分本事手段,万不可小觑。杀人有时候并不全依仗武功,你且记住,遇上靠脑子行事的,凡事先忍,防君子不防小人;遇上匹夫孤单,能避则避,不怕死的人才是真无敌。”

这胖子说起道理来有板有眼,加上他声线温和,姬洛侧耳静听,倒是越听越有味儿,不迭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不过这模样落在冬瓜眼里,只以为小子呆愣,世面见得少,还没能领悟自个儿的大道理,于是,他扔下被褥,回桌前倒了两碗茶水,话音一转:“喝口水,往后没任务接时,就住这儿,该吃该喝睡安稳,出外可就没这般好的条件,那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以,我没别的要求,但愿我们能在这儿,再喝个五十年的茶!”

“但愿!”姬洛举杯,和他相碰。

“能到这儿的,多少有些苦衷,既来之则安之,你不说,我一个字不会问,不过这儿有规矩,都不兴真名,你自个儿起一个,南瓜西瓜都行。”冬瓜扔下茶碗,一拍脑袋,但他学识有限,字都不会写几个,起名只能想到过去的老本行。

姬洛汗颜:“能不瓜吗?非要是吃的,不若叫雪耳吧。”

冬瓜呵呵应下,收捡杂物走出门外,忽想起一事,又豁开门缝支了个脑袋进来:“那个麻雀跟你是旧友?”

“是,”姬洛扶额,纠正,“是白鹂。”

“好吧白鹂,反正我瞧着像,这样正好!”冬瓜春风满面,不知打什么算盘,他阖上门走了,但没过三息,又退回来给窗格支了条小口,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啰嗦得像个讲经的老和尚,“忘了跟你说,千万别惹对门那只花孔雀!”

姬洛笑笑,不想再听他老气横秋的腔调,怕他来个一步三回头,赶忙熄灭灯烛,合衣往榻上躺。

果然,那胖冬瓜又去而复返,只是看屋里头黑灯瞎火没了声,当人已入睡,便搔首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夜深后,外头添了两声鹂鸟叫唤,姬洛睁眼,拿上剑,离屋而去。

胖冬瓜虽然絮叨,但该交代的还是一字不落,这兰苑里头的人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一点相通,就是武功都不怎么在行。

姬洛梨树下夜会师昂,以两人的轻功,不声不响溜出去实在容易,就是要避开夜间山头巡视的掌灯者,稍稍麻烦了些,但架不住师昂这个惯会卧底的,踩点两月有余,这点麻烦倒是难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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