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六星将”能有如今的成就,全得归功于庾麟洲的那位后人庾明真,旁人虽无法达到先辈高度,但那些宝贵的武功典籍,却能教人得益匪浅。
“您的意思是说,眼前这姓姬的小子能与庾麟洲比侪?谢大人未免太狷狂!”风马默虽然武功浅薄,在拳脚相争上也没有胜负之心,但庾明真的无私却让他在别的方面受得恩惠,不然当年他也没法子从父亲留下的《山川十卷》中拼凑出楼中楼的位置,助苻坚强攻泗水。
因而,风马默虽书生意气,却对庾家多有崇敬,有无名之辈妄言比肩,自然嗤之以鼻。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不叹不知,一叹,那谢玄反而更生豪言:“江山不老乃是有薪火相传,说不准这后生不止比侪,甚而可远胜前辈,也未可知?”
“你!”风马默气急,落子如砸石头。
谢玄避开他的眼睛,捋了捋胡须向比斗场中眺望,姬洛正弹石作器,那一手和燕素仪的玲珑针似同出一辙:“据我所知,庾麟洲出身市井,所谓百家武乃是早年学徒做工时从各门各派处取纳,那样的环境里,能习得的不过一派武功最简单的皮毛招式,虽然他确实很厉害,化百归一,但不得不说,这大大限制了他成就的高度。至于龙坤斗墓中的典籍,多是他成名之后搜集所获,很多武功不能像自幼习练那般融贯,但这小小少年,却仍有无限前途!”
风马默面色一僵,他的理智认可谢玄所说的话,但潜意识里又十分抗拒,不愿承认。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就刚才姬洛使的那些招式,任何一套放在当今天下,都是奉为瑰宝级的武功。
“小子!吃我一刀!”重夷不敢怯战,越是难斗的局,越是激起他的战意,仿佛一时间梦回少年,梦回玉门关外和李长离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姬洛拂袖,应了一声“好”,挽剑交锋,火石电光间击打声连绵不绝。
随后,少年回眸,对着观战的裴栎会心一笑。
起初,裴栎并不明所以,直到二者于太微祭坛正中铜鼎上空蓄力一击,落尽的风烟中,那柄寒光宝剑寸寸碎裂,而重夷手持的戟刀上竟然锉出一道裂口!
浊尘激荡,最前排的人被余力一扫,纷纷后退半步。风马默连执子也忘了,霍然起身,黑子从他袖间失落,叮咚落地。他震惊得几乎失声:“怎么可能!”
自重夷的戟刀“华岳”问世以来,十年间屡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个少年竟然用一把破剑,砍出了一条口子!
作者有话要说:武斗的武斗,嘴炮的嘴炮,感觉比打架不如比会说_(:з」∠)_
也许有机会可以开一个庾麟洲草根逆袭记短篇
第162章
“小洛儿他……”慕容琇转头痴望施佛槿,嘴角动了动想笑, 可又因为过于振奋, 狠掐了一把自己, 痛得龇牙咧嘴。她曾在红木林见过姬洛突生的内力,但那时虽然惊讶,却万万没有如今这般惊艳,她知道,这三年来, 少年一刻未曾懈怠。
施佛槿眸光温和,如见希望:“阿弥陀佛!此子本是鸾凤,怎甘雌伏?三年不翅,不飞不鸣, 虽无飞, 飞必冲天;虽无鸣, 鸣必惊人(注1)。”
旁人已经不止惊出冷汗,甚而有书生当即于膝头着书, 有圣手讨来墨宝手绘丹青, 欲要记下这旷世交锋天人之姿,不需多言,自即日起, 这少年想不名扬天下都不成。
“看得我都有些手痒了。”白少缺好战,从这一击中,望而生意。楼西嘉则短暂地松了口气,按在剑柄上的手早已浸满涔涔汗渍。
技惊四座落到姬洛这儿却不甚满意——
现在的他, 能察觉到红木林幻境中自己不过打破一丝小口,那涌入的内力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为浩渺的瀚海需其探索,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尚不足够,因此便如师昂言中的那般,想要完全胜过重夷很难,至多平手,再进一步,则需外力辅助。
想通了,姬洛也不再郁郁,他知道比起当初在洛阳婚宴上为霍定纯指法压制的往昔,终究已作过去,如今这般结果,亦能欣然。
“再来!”姬洛豪言,扔下残剑,揽月起手。
就在两人再度交手之时,六爻琴音阵边角的一个小弟子膝窝里一痛,整个人滚了出去。那弟子本就精神紧绷,失态之下根本不容反应,下意识拨弦做声,而一音起,周遭次第相合。就这样,姬洛和重夷莫名其妙卷入了阵中。
楼西嘉脸上留有疑惑,不由匆忙推开身前的人,努力探头想要看清那小弟子脚边石地上,躺着的一朵洁白栀子。整个三山中只有一处栽种着这种花,便是师昂曾经住过的南吕堂。
师夫人本是文弱女子,又连日为阁中事物奔走,每日只睡上一两个时辰,经由众弟子苦劝,今日便在堂中休养着,并未在有琼京上主持大局,改由令颜和方淮坐镇。
两人阴差阳错入阵来,方淮略有慌张,令颜伸手按住他的肩,跃进一大步,指挥大阵变化。
“师兄这是何意?”方淮不解。
令颜只道:“这位姬兄弟岁幼,就算天赋惊人,又如何能攀比扎实练功四十载的重夷?别看他们现在平分秋色,再过些时辰,鏖战战况必会急转直下。既然已入得阵来,索性可助力一把,那重夷叫阵本无耻,此刻也怪不得我们!”
所谓六爻琴音阵,即易学八卦与音律相结合所成,成大阵共六十四人,各持笛箫琴瑟笙芋钟鼓器乐,编钟定位,其余走位变化,因融合武道,乐声可惑人,可伤人,亦可杀人。
“我以为这等壮观的排乐场面只能在宫宴上才能见到。”慕容琇睁着一双玲珑秀目,丝毫不掩对中原风物的惊讶之色,忍不住用两指搓了搓大和尚的僧衣,问道:“这阵……真的有那么厉害?眨眼不过五招的功夫,我怎么瞧着重夷的‘混元功’被削弱不少?”
“阿弥陀佛。不是蛮将的武功被削弱了,而是他置身阵中或受其干扰,无法使出全力。”施佛槿摇了摇头,解释道:“你瞧那些白衣弟子的步法,暗和京房六爻纳甲之法,加诸音律六十之变,稍有不慎便使七窍受扰,行动大减,重夷不通此道,自然讨不得好。”
其实不止是重夷,便是通晓八卦易术的姬洛仓惶入阵,一时摸不着头脑,在鼓乐声中也免不了如没头苍蝇乱窜一阵,如此下来,重夷蛮力硬抗,姬洛费时思辨,两人倒是半斤八两。
“京房?六爻纳甲?六十律?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慕容琇一连抛出三问。
边塞五族多讲究马上出英雄的豪气,而视汉人玄学为诡辩之道,她在邺城时尽管身处王府,可能接触到的典籍依然少之又少,何况她半点不爱看那些佶屈聱牙的之乎者也,因而眼下像个呆瓜,眼巴巴望着大和尚等他解答。
“我却是做不到一通百通的。”施佛槿温柔的目光落在她发上,嘴角先浮起一抹苦笑:“宣讲佛法我能座谈三日不歇,但术数曲乐,却并非我的强项,非要强说此道,倒是班门弄斧了。”
他二人小声闲谈时,风马默敛起笑意,跌坐回了竹席上,面色很是郁郁。谢玄拿轻轻敲打棋桌边沿,像是故意再添一把火刺激他:“风先生,这棋可要再续?如此紧张,不如唤回来人早早下山去,免得颜面尽失,多有尴尬。”
“笑话!”风马默深吸一口气,眼中虽仍有怨毒,但脸色却缓了不少,他拈起一子重重打在棋盘上,语气不善:“今儿我倒要看看,这六爻琴音阵如何当得帝师阁三绝!”
世人都道,帝师阁有三绝:一为六爻琴音阵,二为文武步,三为睡虎禁地太古遗音。提到前两绝,不得不说上一说汉元帝时的那位中兴阁主,师清识——
据传此人天赋卓绝,从六乐舞中悟出武之道,创出独有功法文武步。然而奇就奇在,不是人练武,而是武选人,几代往后,能练全此功者不足双手数,而这些人多半又承袭阁主之位,因而又有人戏称此功法为钦定阁主之法。
文武步终归是一人的显赫佳绩,三代五世之后,渐渐只为江湖人追捧,但提到六爻琴音阵却截然不同,不止武人欲探究其妙处,更被当世文士奉为一桩传世美谈,而这桩美谈便与大和尚提到的那位大儒京房有关。
据传,师清识与时任魏郡太守的京房乃八拜之交。京房其人,儒道双修,精通易学,开山立派。他不仅是一位观阴阳二气,成纳甲之法,真正能做到“言灾必重”的易学大师,更是一位精通乐律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