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番外(29)

本来想看好店铺出门吃,但裴嘉言说他爬不起来所以点了外卖。

现在想点外卖也行,一边吃,我还能一边摸他。

吃完一片披萨,裴嘉言惨白的脸色有所缓和,我叼着剩下的面包片擦掉他嘴角一点培根碎屑:“好点儿没有?”

裴嘉言大约很久没挨过饿,点点头,一条小腿搭在我膝盖上晃。

“好点儿了就老实交代。”我嚼着披萨口齿不清,实际内心有点紧张,“什么叫‘你和你家里断了’?”

“就字面意思。”裴嘉言说得很干脆,如果我不了解他就绝对没法发现他低下头拨弄衣角在掩饰失落,“我出院之后还是在祝昉家住,妈妈来看我,聊天的时候就吵了起来,她说让我就当你没来过。”

怎么都算救命恩人吧,我喉头一哽,心道老妈这也太过分了。

裴嘉言说到关键地方就不提了,正听得不上不下的,我碰碰他的膝盖:“后来呢?你为什么要和他们闹别扭?”

把它称为闹别扭是希冀还有转圜余地,裴嘉言生于富足的家庭,虽然老妈和裴叔叔现在有点不是东西,但他们对裴嘉言向来都很好。他没有被父母亲友深爱,也不会毫无保留地学会爱我。

平心而论,我不会因为这些记恨他的父母,他们毕竟把裴嘉言带到了世界上。我也不希望裴嘉言做让未来的自己后悔的事,去和老妈彻底断交。

他才十八岁,人生有无限种可能性。

但想是这么想,我顶多内心惋惜,裴嘉言真要不反悔,倔强地放着迪士尼公主不做来贫民窟拯救我,我只能选择比他父母更爱他。否则难不成还要劝他回头是岸吗?我只是不计较细枝末节,又不是圣母。

/

我说完那句话后裴嘉言很久都没反应,他拨弄着我裤腰的系带,刚要喊他别闹,裴嘉言突然说:“陈屿我讨厌你。”

“嗯?”我不知道话题跳得这么快。

“我讨厌你。”

“……”

“你说等我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裴嘉言的话语不委屈,表情也不委屈,但我就是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忍着没哭。这表情让我彻底不知道能怎么安慰裴嘉言。

我无言以对了。

如果他像昨天下午那么愤怒,我就让他打一顿;如果他气得哭,我就抱着他哄到破涕为笑——可是裴嘉言没有和我闹。

因为那张字条,因为我没有和他告别,因为我的欺骗。

因为我觉得他还小有些事不用知会就能做决定,因为我以为自己在对他负责却忽略了他的感受,因为他其实会听懂我的意思但我没有和他商量。

因为很多事,裴嘉言说讨厌我。

我在这一刻觉得裴嘉言确实长大了。

他开始讲道理,开始完全信任我,倾诉很多以前憋着不说自己难受的话。裴嘉言给我的只有温暖的将我牢牢包裹的爱,他能照顾自己不代表我可以不关心,我以为他是小孩子,而他虽然偶尔会冲动却远比想象中成熟。

他离开家,自己等来了我。

我突然也和裴嘉言一样委屈起来。

是长大的裴嘉言让人心疼,或者长大这件事本身就很痛?

“……爸爸还是要送我出国,我问明明在医院大家都说好了的为什么不算话,妈妈解释她做不了主。”裴嘉言赌气般咬了口披萨,他艰难地回忆,“他们觉得留在国内、在遇到你都会对我不好——我不能接受,他们什么时候真正问过我?”

“可是嘉嘉……”

“我知道你要说‘可是嘉嘉,他们也是爱你的’。真的是爱我吗?他们是用爱的名义绑架我,要我做听话的乖孩子,按照规定好的路走完一生。你看这一次,我跑走了,要和你在一起偏离了他们的规划,所以是我不乖,但我只是想这样做。”

“……是吗。”

“我不会因为看了两本劳伦斯就变成强奸犯,也不会看完杀死比尔就去到处杀人。可我离家出走,为什么没人问我这么做的原因呢?”

我回答不上来。

裴嘉言想的比我要深刻一些,他直视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经过这些变故后得出的结论:“因为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教育有错,就说,哥哥把你带坏了。”

“没有人问我为什么爱你胜过爱别人,他们只知道这是错的,好像生来我们就不可能存在爱情。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错,换成爱别人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吗?不是的,只要我没有和被安排好的品学兼优门当户对的女孩相爱,那就都是错误!”

裴嘉言说完很快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叼着披萨吸了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我捏捏横在膝盖上那条小腿,裤管掀上去后手术伤疤还很明显。

我碰了碰那里新长出来的肉:“痛不痛?”

裴嘉言摇头,答非所问:“那天……我就想去见你。”

“和妈妈说清楚了吗?”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我让祝昉转达爸妈,如果他们无法接受我爱你这件事,我就再不会回家。我真的会做到,成年后他们给的钱我转给了妈妈,手表球鞋都没带,我可以过得很好,等着你来。”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想哭,但用披萨塞住了嘴,强行憋回自己的眼酸,含糊问:“你哪儿来的钱?”

裴嘉言无辜地说:“我有很多钱啊。”

我想起来了,他是试图包养我的小富翁。

吃披萨的时候,裴嘉言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

爸妈发现他这次不是闹着玩后苦口婆心地想劝他回家,然后裴嘉言把号码停了,买成申城本地号码的新卡。老妈通过祝昉来传话,叫裴嘉言别闹了,他就一起拉黑。老妈这次没想联系我,可能因为还要脸。

最绝的是裴叔叔要喊亲戚来抓他,裴嘉言在校门口被堵了一次。这回他学聪明了,躲进男厕里打电话报警,他是成年人,就算父母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囚禁他。

还好裴叔叔没有三高,不然非被裴嘉言气得住进医院。

他在上个月联系了一次老妈,说自己过得很好,希望他们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老妈在电话那边哭了很久,但是终于没为难他。

我想老妈也学会了放手。

裴嘉言的离家出走宣告阶段性胜利。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熟练,裴嘉言想了想:“也没有,我就……本来就应该这样。”

他没说,我却能感觉到原因,想必与他第一次扬起叛逆的旗帜向爸妈叫板时写进演讲稿的长篇大论一样,多少有一点是因为爱我。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找到了正经的可以谋生的工作,不再每天昼伏夜出,抽烟酗酒卖笑,从苏老师口中的“社会青年”成了社畜。否则裴嘉言舍弃一切地和我在一起,我却让他住一辈子的出租屋,会良心不安。

聊到后面裴嘉言不想说家里的事,我就岔开话题。

“股市怎么看啊?”

裴嘉言打开电脑给我介绍那些复杂的曲线和数字,然后给我看他的账户。

我从小被教育股市如老虎,紧张地问:“你全部投进去了吗?”

“没有,一部分。”裴嘉言轻描淡写地说,“我的运气好,半年时间赚了两倍,然后就退出来了。学校有投资基金社团,我去和他们来往,通过他们与那些……同学校有联系的企业接触慢慢地在弄。”

那种挫败感又来了,好像我累死累活还比不上他动动手指。

我问:“那赚得多吗?”

裴嘉言一愣,接着笑开:“不多,只够我平时开销。之前想申请助学金,但学校没有批给我,明年没钱交学费了。”

我爱心泛滥地抱住他:“没事儿,哥哥养你。”

裴嘉言在我肩膀上咬了口,闷声问我:“这时候又是哥哥了吗?”

我知错就改:“男朋友养你。”

裴嘉言满意了,脑袋蹭着我的颈窝。他吃了两块披萨就饱了,剩下的留在冰箱里让他明天加热做早餐,他弯着腰蹬掉裤子跳上床,坐在了我怀里。

我打开自己装的简陋投影,问裴嘉言想看什么。

“都行。”他打了个哈欠。

随便挑了个爱情片,裴嘉言看到一半睡过去,仰着头,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像在索吻。他皱着眉,梦里也不安稳,嘟囔着哥哥。

此刻我们相拥,是我困住了裴嘉言吗?还是裴嘉言拥抱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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