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番外(26)

有了变化,我就把主动权还给裴嘉言。

咨询第二天是周三,裴嘉言会固定吃松饼买奶茶的时间。我向阿丹请了假,下午抱着窝瓜直奔大学路,果然裴嘉言在看电脑。

他双手托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打盹。

奶茶店和松饼店中间隔一个路口,我放缓脚步绕过去点单。

其实根本没怎么喝过奶茶,我喜欢喝酒,面对琳琅满目的菜单时直接愣住。周三下午人不是很多,店员有耐心回答了好几个傻逼问题,最后建议我点他们的新品,冬天快到草莓的季节,裴嘉言也喜欢。

付完钱,我抬起头问:“能帮我送过去吗?”

店员不解:“什么?”

“送给那个坐在红伞下面的小帅哥。”我指了指不远处,“别告诉他谁请的。”

店员大约以为我在追男孩子,神秘地笑了笑应下这桩跑腿活。说来也奇怪,申城的年轻人似乎对这些都见惯不惊,也可能因为他们不知道我和裴嘉言其实是兄弟。

等店员提着打包带朝裴嘉言走去时,我回到了马路对面经常观察他的那棵树下。

我期待裴嘉言有所察觉,又不想这么快被识破。

浅红色的水果茶被放在姜黄色方格桌布上,配色清新得宛如地中海的夏日。裴嘉言诧异地抬起头,听店员笑着和他解释后什么也没说只稍一颔首。

他目送店员离开,没立刻喝,吃了口松饼。

他像一朵永生花长在路边的闲适中,谁也不在意。

冬天,林荫并不茂密,阳光也不灿烂,车流和人都很少。

我只要喊一声裴嘉言他就会回头,我们重逢,拥抱,在街头放肆接吻或者大哭。但我没喊他,就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像最开始的时候我希望他学走路摔倒那样,希望他能够主动地发现有个胆小鬼躲在斑马线尽头。

我的念力好强大,数到第三十三下时,裴嘉言忽然抬起头,皱着眉往我的方向望。

他的表情楞了一下,死寂消失,一瞬间鲜活。

他从永不凋谢的标本变成了盛开的玫瑰,从此会死,会哭,会大喊,会消失,但生命比标本美丽一千万倍。

我好像是他的生命。

23.

这恐怕会成为我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一天。

在裴嘉言望过来的那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未来啊希冀啊期望啊,一些很美好的词蜂拥而至迅速填满了我的脑海,把占据人生最大困境的阴暗、灰败、不满和死亡都挤了出去。

但裴嘉言紧接着又低下了头。

我的心也跟着被高高吊起,亟待他的宣判。

他肩膀轻微颤抖着,匆忙搓了一把脸,慌张地端起奶茶喝了口——没开盖子,碰了一鼻子灰。裴嘉言有点恼怒地别过脸低头和那杯奶茶较劲儿,第二次喝的时候动作过猛沾了满嘴的芝士糊糊。

我忍不住笑了,因为很久很久之后的发自内心的幸福感。

裴嘉言带着上嘴唇的一圈乳白色再次扭过头,一辆公交缓慢从马路轧过去,怀里窝瓜蹬蹬腿叫了声,叼住我的大拇指舔玩。

公交车一声鸣笛后停在前面不远处的站台边上,几个穿校服的高中生跳下来直奔街边的一溜小店。他们短暂地吸引了我,看着他们就忍不住想从前的裴嘉言是什么样,思绪游离片刻后再转回对街,我突然呆住不知所措。

红伞下吃松饼的裴嘉言不见了。

他的电脑和手机放在桌上,草莓松饼和咖啡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化,惟独裴嘉言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

我心跳漏了一拍,立刻揉眼睛怀疑是错觉。

很快我从空白的意识里强行调动注意力,余光瞥见斑马线外有个人走过来:牛仔外套,运动手表,白球鞋。

怀里的窝瓜开始狂叫。

裴嘉言站在我旁边,举着那杯芝士草莓奶茶,腮帮子有点鼓。他喝的还没咽下去,那圈白色糊糊和他满脸说不出的愤怒搭配极不协调。

“啊……那个,好巧?”

还没组织好语言脱口而出的开场白简直是个傻逼才会说的话。

裴嘉言没骂我是傻逼,他瞪我,把那口奶茶吞下去,然后抬脚狠狠地踹了我的小腿胫骨。我吃痛,弓身要去揉,一弯腰窝瓜立刻跳到地面,四条短腿支撑着它继续朝裴嘉言吼——拿奶茶打人的小帅哥,被打的跟踪狂,乱叫的狗,简直是一个情景喜剧。

旁边店面里卖鸡排的几个人伸长脖子宛如狐獴捕食,抢当VIP观众期待后续发展。

但我还没碰到小腿被踹的地方,裴嘉言又两巴掌扇在我背上。不怎么痛,他巴掌落在我后背时立刻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

裴嘉言抱着我,腿软地要跪下。

窝瓜不叫了,绕着他转圈。

我连忙拉住他的外套,我们俩胡乱地抱在一起谁都没在意奶茶。

奶茶在裴嘉言松手时自由落体,掉到水泥地后重重一磕包装破裂开,浅红色的草莓汁、乳白色的芝士混合着加什么珍珠椰果流了一地。

情景喜剧以裴嘉言的眼泪收场。

悲喜剧从来都相通。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重新拽到松饼店,店员和他应该很熟,马上来关切地问怎么一回事。裴嘉言用纸巾堵着眼睛不肯说话,我一手搂着狗,一手搂着裴嘉言,对上店员的目光,居然当场笑了。

小姑娘愣了愣,接着递上另一包纸巾跑回店里。

她大概觉得我和裴嘉言都有病。

这发展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被裴嘉言踹的地方还痛着,提醒我刚才小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而我自知理亏,只好等他先平静再认罪。

裴嘉言始终不说话。

他很快不哭了,擦过眼泪的纸巾揉皱没好气地远投进隔壁桌的垃圾桶。然后他红着眼圈瞪我,转头结束电脑的休眠模式继续对键盘敲敲打打,如果不是裴嘉言砸键盘的动静像打地鼠,我可能真要以为他没事。

小狗虽然最可爱最友好,对人类毫无戒心,有一点点甜头就会把尾巴摇成电风扇,但小狗也超级记仇。

离开他那么久没有联系,害裴嘉言现在成了这样子,他理所应该记仇。

记仇没关系,不忘记我就好。

我反正不要脸的,他不想理我,我就自顾自地趴在桌边吃了口他的松饼,好甜,用叉子戳了一块喂到裴嘉言嘴边。

裴嘉言目不转睛张嘴吃了,嚼了两口忽然想起松饼来自谁拿的叉子,打字都慢了半拍——他一口松饼嚼了三十五次,可见气得不轻。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我一边吃一边喂他,我们在诡异的沉默中分完了这份草莓松饼。

叉子放回盘子里,裴嘉言闻声“啪”地一声合上电脑。

我知道要被审讯了,连忙坐端正。

/

“狗哪儿来的?”这是裴嘉言问的第一个问题。

凳子上的窝瓜应声而动,朝裴嘉言龇牙咧嘴。

我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捡的。”

裴嘉言“哦”了声,看上去有点低落。不知道是因为我有了别的狗还是我有时间捡狗都不去捡他,他抽抽鼻子继续问:“狗叫什么?”

“窝瓜,我捡到它那天买了几个苹果。”

“那怎么不叫苹果?”裴嘉言说完,嘴角上挑一点点很快又绷直。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垂着头仔细看狗的时候露出一片后颈,锁骨尽头那颗痣也露出来,勾得我情不自禁想摸一下那里。

裴嘉言伸手摊开在窝瓜的面前,小土狗还没长全牙齿但咬住了他撕扯。

小动物可能真的有神奇的治愈能力,不止是女生会萌到捧心尖叫,我们猛男也受不了它撒娇。被糊了一手的口水,裴嘉言却收起浑身的刺,眉眼蓦地温柔许多。

他低低地说:“我以为……你会叫它‘嘉嘉’。”

“什么?”我装没听见。

裴嘉言笑了笑,也顺水推舟地揭过不提:“……窝瓜,你起的名字好土啊陈屿。”

我这次没破罐破摔说“我就土死”,如果可以我往后都会很避免在裴嘉言面前说那个字。他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也了解抽屉里的那些小药片用来暂时安抚脑子里的不定时炸弹,裴嘉言不会直接说他有多害怕,所以我不想再让他担心了。

“现在换也来不及了啊……窝瓜!”我喊了声,它稍息立正吐舌头。

裴嘉言笑出了声,一歪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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