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每科老师都在讲评作业的卷子和试题,整个暑假两人连个字儿都没写过,只能干听着。一天下来,温烈丘半个字儿都没听懂。
十七班的干瘦班主任教数学的,虽然李负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班主任却一直挺看重他,毕竟成绩没得说,可温烈丘来了他们班之后,班主任算是彻底撒了手。学校上下,没人不知道温烈丘属于不受管范围,班主任本不想收他,奈何校长那边发了话,李负代一个都算败坏班级风气,身边儿又多了个温烈丘,明摆就只有你拉我我拽你,双双落后的结果,班主任为了自己稀疏的发,也不想再在他们身上花无用功。
就这样,周而复始枯燥乏味地过了一个礼拜,坐在后排的两个人就像被遗弃了一般,老师不管不问,除了江月,同学也不敢凑近。李负代倒还好,但温烈丘变得一上课就止不住的烦躁,嘴上不说,心里早已消极抵抗起来。
事情会这样发展,李负代早就料到了,毕竟温烈丘耐心一向不好。他知道温烈丘不是不想学,只是撂了太久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他基础太差只听不懂,听不明白又烦躁,恶性循环一形成,想挣出来都难。步入高三,日常课程都在大量习题和讲解中重复,基础知识一带而过,他倒是可以一点儿点儿教他,却明显看出温烈丘的抗拒。
说白了,抹不开面儿。
温烈丘不愿意,李负代总不能逼他,况且逼迫也不是他性格,只能看着接连的作业测试中,温烈丘写个名字蒙选择题。
因为听了金边儿眼镜医生的话,非必要时间温烈丘都盯着李负代不让他多站多走动。一个礼拜过去,宁见渊来了一趟,和李负代聊了没多久又走了,聊得什么温烈丘没听,李负代恢复得好,跟宁见渊彻底说再见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这天周五,高三的生活,只看日期不看星期,自然没什么周末。两人放学回家,发现玄关多了双鞋。
杵在玄关,温烈丘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虽然这么说多少可笑,但这段儿不长的时间里,他爸回来了三次,还次次往他这儿跑,实在频繁了。
身旁人情绪不对,李负代虽然明白得差不多,还是问了一句,“你爸回来了?”
温烈丘摘掉书包换了鞋,沉声应了一声,往客厅走。
李负代跟着温烈丘,发现客厅没人又问,“我去打个招呼?”
“不用。”温烈丘冷着脸蹦了俩字儿,随手将书包扔到沙发上,沉默半响再看李负代时口吻温和了点儿,“晚上吃什么。”
打他们回来之后,温烈丘就接手了饮食这一生活难题,虽然做的东西进步空间巨大,但好歹算是对生活燃起的一点儿火苗。李负代鲜少从这人身上瞧见些热情的影子,巴不得它继续燃烧,还省他的力气,更何况他一出现在厨房,就算只是看看热闹,温烈丘都冷着脸盯他的腿,那模样实在吓人。所以得了便宜就卖乖,李负代得会。
李负代回了句都成,转身老实儿坐上沙发,眼睛往楼上瞄了瞄。
“我说了,不用。”就这么一瞄,却也被温烈丘看见了,说完就进了厨房。
他懒得多说的那些话李负代都听出来了,明了白了就是让他别管,也别上楼去主动打那个只意味着礼貌的招呼。李负代倒不是个多礼貌的人,只是隔着个天花板,长辈就在楼上呆着,连个招呼都没有,确实说不太过去。
不过他纠结了还没三分钟,楼梯那边儿就传来脚步声。温训自己下来了。
李负代见过温妈妈,觉得温烈丘像她像了三四分,他本以为温烈丘好看都是亏了妈妈的基因,见了温训才知道,原来是完全随了爸。父子俩同样的冷俊眉目,尤其那漠然的气质,像了九成。
温训四十多岁的人,依旧是英俊的,他穿着简单却讲究,有种浑然天成的上流姿态。而他的那种祖传冷漠气质因时间的沉淀,包裹上了一层沉稳和平和,给人疏离感却又不像温烈丘那样戾气四散,往那儿一站,成熟又孤高的男人,让人生畏,也让人挪不开目光。
“你是。”看到沙发上的陌生少年,温训也不惊讶,只淡淡问了一句。
场景到这儿了,温烈丘再不愿意,李负代还是乖巧地先叫了声叔叔好,“我是温烈丘的同学……”他把这段儿时间赖在你家这半句咽了,下意识地去看温烈丘。
听见声响温烈丘走出来,冲李负代挑挑下巴,跟没看见他爸似得,“帮我把书包拿上去。”
腾了地儿给他们父子俩,李负代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桌前,从书包掏出个本子,还没摸出笔他就走了神儿。早前就听阮令宣说过温烈丘和他爸关系不好,这么一看,可真是太不好了。
他写了半篇公式的功夫,温烈丘上来了,靠在门边儿情绪不太高,“他说想请你吃个饭。”没等李负代回答,他又说,“不想去就回绝。”
李负代想了想,转头下巴压在椅背儿上,“是你不想去吧。”
“嗯。”温烈丘也不遮掩情绪。
“那我得去。”李负代嘴角一勾。
受邀请的人都应了,温烈丘不去,实在没道理。
第89章 落在白皙皮肤上的破骨疤痕一寸寸地暴露出来。
六点多快七点,三人在附近找了家餐厅。从上车到进了餐厅落座,温训一句话都没说过,模样不像要请人吃饭,倒跟例行公事似得。
点菜时他先把菜单递给了李负代,终于开了口,缀了句别客气。
李负代觉得,温烈丘话少,但跟他爸比起来,就算得上活泼了。
菜点完了,温训又没了动静。李负代夹在两个冷模冷样的人中间,虽然这对儿父子之间的气氛诡异紧绷,但他的共情能力多少欠缺,所以这种氛围下,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觉得有意思。
而且李负代觉得,这俩人之间隔着的那层不可见的障碍,沉默的时间越是延长,障碍便越大,再次开口的难度便也越大。中途他扫了温烈丘几眼,那人一直别着脸看窗外的停车场,满脸冷漠。
桌子底下,李负代悄悄伸手在他膝盖上点了两下,没等到反应,就又点了两下,结果被温烈丘嫌弃地拨开了。李负代脸上没变化,手上继续招惹他,指尖缓慢又故意地在温烈丘腿侧乱摸,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在他的手指快要摸上他的腿根儿时候,温烈丘扯着他的手腕拉开了他,为了防止他再乱动暂时抓着没放,并压低声音瞪他,“……找事儿吗。”
李负代侧头看向温烈丘,眨了眨温训那个角度看不见的左眼,笑着明知故问,“我干吗了?”
“怎么了。”温训先开口询问。
效果虽然不如他所想,但僵局总归算是被打破,李负代扯回手腕,笑着看温训,“我就没见过像温烈丘这么怕痒的人了。”
“嗯。”温训顿了顿,深邃的双眸短暂地扫过温烈丘,一直抿成直线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冒出了些弧度,“他小时候就这样。”
温训抛出了小时候这个话题,李负代倒真起了兴趣,一边儿忍着坏笑瞄身边儿终于把脑袋正过来的温烈丘,一边儿和温训聊起来。为了不冷场更是为了逗温烈丘,李负代趁机打听着他小时候的事儿,虽然温训回答的多简短淡漠,架不住李负代问题多,菜上齐前,气氛好歹没再冷回去。
气氛勉强说得过去,李负代却看出来温烈丘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当然得哄,他吃了两口,目光垂到面前的油焖虾上,夹了一只扒了,刚抬手往温烈丘那边儿递,自己盘子里就先躺上了一只虾。
温烈丘先了李负代一步,收回手的时候正看到李负代朝他这边儿递虾递到一半儿,在那人微微愣着的间隙他又先开了口,“放啊。”他眼神示意着李负代,听着还是带气,“怎么,还有中途后悔的?”
抿着笑意把虾扔进他盘子里,李负代看了温训一眼。男人垂着目光吃着东西,并没注意他们。
吃完饭回家,两人依旧坐后排。车窗外是连成线的霓虹灯和成片的光影,车里安静,李负代随口说了句什么。
“不用没话找话。”温烈丘却来了这么一句。
整顿饭的时间,温烈丘和温训都没直接对过话,李负代像个枢纽,让他们看起来别像两个拼桌吃饭的陌生人,没话找话了一晚上,他也确实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