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看着钢琴被抬出院子,温烈丘突然对宁见渊说了一句,“他对我来说也是不一样的。”他虽然不了解李负代的过去,但他在学着懂他的现在。李负代如果有想隐藏的东西,那他可以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听。耐心和尊重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他觉得,他就是这架在角落日积月累蒙尘沉寂的钢琴,是李负代,在慢慢把他擦干净。
宁见渊笑而不语。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温烈丘问。以宁见渊的立场,没必要和他浪费这个口舌。
“我很喜欢他。”宁见渊直言不讳,“希望你能对他多上点儿心。”
他这话说的实在够招人讨厌,温烈丘厌烦地撇他一眼,“不用你费心。”
下楼后,李负代径直进了厨房。
厨房里,奶奶和阿姨都不用他帮忙,即使插不上手,他也没出去,就默默站在老人身后的台子边儿上。
老人手上忙活着午饭要用的食材,不例外的,还有给李负代的安神汤。她知道李负代没出去,支开阿姨去后院儿摘西红柿后,才开口问他,“有话要和我说?”
“我以为您会有话和我说。”和温奶奶不太愉快的那几天,他已经省了您去说话,几天下来,不知不觉又添了回来。
老人又继续忙活起手上的工作,平淡和蔼,“没有的。”
他们说话间,院外进来了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被司机带着去了小楼后面。
和温奶奶比起来,李负代毕竟是道行浅薄,眼神溜了两圈儿又迟疑着开口,“……我的事儿,您都和温烈丘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呢,毕竟你也没和我说什么。”温奶奶手下不停,样子就像个为心爱孙子忙活下厨的老人,“如果单论把你带离叶贺这件事情,烈丘算是帮了你的,所以这是你们的事情,以后,我希望你俩自己解决。”
“顾虑呢。”
听他这样问老人轻轻笑着转过身来,她轻靠在厨台上,“和烈丘说的话我也和你说,这世上从来没什么肯定,我的顾虑也是。”她睿利的目光望着李负代,“只要叶贺还想在这里立足,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打扰你,我想,隔断了叶贺这层关系,你和收藏家的圈子也就不相干了。至于你在遇到叶贺之前的过往,说与不说,这由你和烈丘之间的信任决定,简而言之,我顾虑与否,在于你怎么处理。”
李负代认真点了头。
“我知道,烈丘出尔反尔是因为你,你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介意。”老人的目光微微转向窗外,目光转回来后又继续,“但你要知道,我默许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你。他啊,从小就是,没从父母那儿得到什么关爱,如果我再不顺着他,就太可怜了。”
李负代默默听着,不自觉侧头向外看去,院中,温烈丘和宁见渊不知在说什么。
“你们要成长,生活要继续。”温奶奶转回身,“温烈丘该学会判别身边的人。”
李负代太久没认真和别人谈论什么,属实麻烦,却好像也值得。他站了半响,留下一句谢谢奶奶,出了厨房。和温奶奶说话的时间段儿,钢琴已经被抬出院子,院子里,温烈丘还和宁见渊一起站着。
钢琴抬出院子后,温烈丘的目光就被窗后的李负代吸引过去。
那个小骗子。
然后,隔着木质窗,隔着满院的花草,隔着浸在光里的风,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李负代嘴角的笑意像块儿化了的奶糖,看着在烈日下也掩不住光芒的人,而温烈丘,看着窗口的人,神色一点点地柔和起来。
他们无言互相望着对方,眼中容不下他人。轻风,热气,虫鸣和阳光还在,他们却知道,这个夏天已经过去了。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已经有不同重心,成长成两个男人的他们,提起夏天,所产生的心绪,都还是一样的。
湿咸的海风,被虫鸣渲染的月夜,芦苇丛中的低语,炸裂在阳光下球场的色彩,还有不为人知的,在静谧角落里,因对方而生息的、兜转在耳边的少年的喘息。
温烈丘想给李负代一个夏天,恰巧,李负代也填补了他的夏天。
第84章 “他最喜欢我。”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他们和装着钢琴的车一前一后回了家。
阮令宣的耳朵也灵光,隔壁轻微的声响都被他给听见,奔出屋子一看,不仅李负代回来了,温烈丘也回来了。跟着搬琴的工人挤进屋儿追着问了半天,这才知道,温烈丘不走了。
阮令宣欢欣又满意,甚至都没计较没人告诉他这事儿。等他东西左右全都问完,又约好他们晚上去他家吃饭,才恋恋不舍地留出时间给那两人收拾东西。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再次回到这个地方,不光李负代觉得不同,屋主温烈丘也觉得。跟着他们回来的钢琴立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前,李负代还是住原来那间。
几十天不着人气儿的空间四处落尘,空气也闷得厉害。两人把屋里每个房间开了窗透气后就不知道再该干点儿什么,他们定了明天去医院复查,接下来的时间就都是闲着的。
整理完本就不多的行李,李负代提出要去看个个。
两人到矮楼的时候,正碰上一群豆丁儿在楼前玩闹,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个个也在其中,扭头看见李负代,立马大叫着哥哥跑到他身边,开心得手舞足蹈,肉嘟嘟的小脸儿因笑意更突出,但一歪头看到李负代身后跟着的人,便缩了缩肩膀,把李负代贴得更紧了。
有了哥哥,个个也不和其他小朋友蹦跳了,撒着娇的要李负代抱他回家去玩儿。
李负代刚抱着个个走到楼梯,一直跟在身后的温烈丘忽然伸手把小家伙接了过去,然后不声不响地继续往楼梯上爬。李负代腿脚毕竟没好利索,他自己上楼梯倒是没问题,抱个几十斤的孩子,温烈丘怕压着他。
跟在他们身后,李负代看个个想闹又不太敢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看样子是真的怕温烈丘怕得厉害。等他们爬上楼梯,小家伙立即从温烈丘怀里跳出来跑去敲门,显然一刻都不想在他怀里多呆。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穿得整洁利索,齐肩发别在耳后,温柔又和气。见了李负代也很惊喜,欢欢快快地迎他们进门。
进了屋子,个个径直拉着李负代去了他的房间,温烈丘也跟着。
小家伙的房间不大,跟房间比过大的床占了二分之一的面积,玩具书桌都摆在床上,看着不整齐倒挺温馨可爱。
带着李负代扎进他的玩具堆儿,个个立马就忘了身后还有个吓人的哥哥。嘴巴一刻不闲地和李负代讲他在幼儿园的事,老师给他们念了什么书,哪天的营养午餐很好吃,什么都要讲。日常生活汇报的差不多后,他突然从角落翻出一辆坏掉的变形汽车,满是期待地要李负代帮他修。
李负代看温烈丘怪无聊的,转手就把玩具扔给了他,还顺便低声和个个商量,“他帮你修好,你们就做朋友好不好?”
他声音虽小,温烈丘还是听清了,他垂头看手上的小汽车,李负代话都说出去了,这玩具他不修好好像都不行。
“———对了,代代。”他们又玩儿了一会,小客厅里个个妈突然叫了李负代,没过两秒她人就出现在门口,端了两杯果汁和一小瓶酸奶,“前几天房东问我来着,我想找你也联系不上,你的房子还租吗?……你还打算住这儿吗?”
个个刚蹦跳着接过他的酸奶,一听妈妈的话脸瞬间夸了,转头可怜兮兮地看李负代,“……哥哥不住这里了吗?”
温烈丘坐得靠外,道谢接过他们俩的杯子,往李负代那边递的同时也盯向了他。
屋里的三人都在等他答复,李负代接过杯子先尴尬笑了两声。
“……我看这两天老有人来问租房子的事情,”个个妈见他迟疑,又说,“……估计是你那房子的租金快到期了他也着急,反正不管住不住,你都上去和他说一声吧。”
李负代应了一声,顺手将果汁搁在了窗台上。
人走了,温烈丘不轻不重地在李负代屁股上蹬了一脚,无声地表明不满。
李负代转转眼睛,“没错啊,这事儿我得考虑考虑,免得以后被赶出来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
“谁赶你了。”温烈丘冷眼瞪他,看着是真生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