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睡眠的方式有很多,最有效的就是睡眠环境的构建。而心理衔接,除了李负代对自我的心理疏导及暗示之外,来自他自体之外的稳定和安全感也很重要。
这样的治疗方式听着简单,却是需要持之以恒去实行、抗争的。
宁见渊没说的是,对于李负代,他得不出别的治疗方案。
吃过晚饭,温烈丘一刻不停地把李负代拉回了自己房间。有了宁见渊,想找个只有他俩的地方说话都不容易。他俩面对面坐在床角,黑猫听见了李负代的声音,踱着步子凑近,跳进了他怀里。
“你说实话,有效果吗?”开口就是对宁见渊的质疑,温烈丘不想听他医学报告一样的内容,他要听李负代告诉他。
李负代搂着猫,转着眼睛想了一圈儿,“有。”
他的语气让温烈丘有些不是滋味儿,单单一个字儿,他就听出了他对宁见渊的肯定。再次清清楚楚地听他的声音,温烈丘的目光慢慢落在他的唇上。
李负代笑起来,“怎么了。”
“声音。”
“是啊,好啦。”李负代手指在他眼前晃,“是不是该给我根儿烟?”
“……顺便戒了挺好。”温烈丘挡开他的手,这副嗓音配他的脸,才相符,很好听,但他都没说。“这几天、在外面……”他扫了李负代一眼,问了最在意的,“怎么睡?”
“晚上睡啊。”
温烈丘不自觉拧拧眉,“我问你俩。”
“我俩?……”李负代抬抬眉,冒笑,“都晚上睡。”
温烈丘几乎被李负代气出笑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一间?同床?”
“一间。”李负代依旧笑着,装了个乖,“两张床。”
想想宁见渊要照顾李负代,两人住两间才不合理,温烈丘也不再绷着。几天不见,总觉得李负代又瘦了回去。他抬手在他额前理了理刘海,叹息一声,“在外面,做噩梦了吗。”这是悄无声息的又在质疑。
“还真没有。”
“如果照那个谁说的去做,”温烈丘迟疑又关切,“……以后就不会做那些梦了?”
“只是这些天没有,具体要多久……”李负代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快,下一句话就转了弯儿,“不过也没关系,毕竟宁见渊很会讲故事,不像你似……”
他话没说完,温烈丘的手就转移掐上了他的脸颊,虽然只用了半分力,却扯着不松开,夹杂着他的低骂,“听你意思还准备长时间和他耗着?……出去这么久你们都干吗了?”他一顿,板着脸补充道,“全部告诉我。”
“没什么特别的啊,每天溜溜达达吃吃喝喝,然后睡前就听他讲故事……看很枯燥的电影,听很多白噪音然后吃药。”扯下他的手李负代砸吧了一下嘴,“其实我觉得那些药,不如奶奶的汤好。”
“……就这样?”温烈丘半信半疑。刚才宁见渊所说的辅助睡眠,因李负代的叙述有了实景。想想大半夜两人呆一起的情境,他就周身泛寒意。
李负代头点了一半,又忽然想起漏了一项,他把猫推到一边儿,张开胳膊去扑温烈丘,“还有这样。”
被他压着温烈丘脸都僵了,“……他抱你?!”
“我抱他。”
温烈丘紧皱着眉推开他,“为什么?”
李负代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说拥抱是很好的解压方法。”
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屁理论,温烈丘臭着脸,闷了半天不说话。李负代戳他他才冷厉地开口,“以后,要解压就来找我,别什么人都抱。”
听他这么说李负代勾起嘴角,有点儿挑逗有点儿满足,只是笑着笑着他的嘴角的弧度就消了下去,舌尖舔过上唇后,这个笑就彻底消失了。
温烈丘也反应过来,他呆不了几天了。
第74章 他的当时和此时,是遇见他的之前和之后。
这个话题,是温烈丘近期都在抵触的,他不想考虑也不想讨论,“……我们在这儿呆两天就回去,先去医院看看你的腿。”
“嗯。”李负代自然地顺着他转了话题,“等我和宁见渊说一声。”
温烈丘一滞,听这个意思,他们离开小白楼后李负代还要持续和宁见渊长时间接触。“我走了以后……”
“对了。”李负代先打断他,眼神飘了飘,“宁见渊说,开学之后希望我能搬到他家住一段儿时间,这样他……治疗,比较方便。”
“不行!”温烈丘想都不想地否决,怪不得他刚才说什么没关系,原来是准备跟着宁见渊了。
“为什么。”李负代砸吧嘴,“住哪儿不都一样。”
“一样……?”温烈丘不自觉咬牙。
李负代侧头压了压后颈,有点儿乏了的样子,“我已经答应他了。”
在一个瞬间,温烈丘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最近的超出值域太多的焦虑和暴躁。他像是总在阻碍李负代的小人,又像一个只会大吼大叫的野兽。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行,下意识地想要李负代和宁见渊划清界限,原因好像不仅仅是因为排斥治疗……
可真正去捕捉的时候,他又抓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
李负代不介意,并不代表他这样的行为是无所谓的,他的暴躁和不耐无根无据,他不想再这样。
黑猫粘够了李负代,又踱着步子走了。
温烈丘沉默了很久,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失常后,一时不能从迷惘的情绪中脱身,“你什么都会和他说吗……你很信任他了,是吗。”
“他是个好医生。”李负代耸了耸肩,下了中肯的评价,“他值得别人信任。”
温烈丘不能去想象,他们离开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两人沉默间,房间门口传来不清晰的脚步声,是宁见渊上楼来了。脚步声消失后,温烈丘拉着李负代出了小白楼。
小白楼后,储藏室的木门被推开,月色透不进来的小屋里的光线,比夜色还低沉的多。长时间的封闭,隔绝了外面正盛的温度,也抵挡了夏日的气息。
进入漆黑的空间,最先感受到的是呼入鼻腔微微湿润的空气,带着松木的气息。
温烈丘在黑暗中摸索着拉开了一盏昏黄的钨丝灯泡。不大的空间内亮起光,墨绿色的木质墙壁都因为这光暖起来。储藏室里堆着太多不再用或者被遗忘的物件儿,李负代只进来过一次,就注意到了这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老旧灯泡的底下,藏着一架钢琴。
深沉漂亮,落满灰尘。
温烈丘站到钢琴边上,若有所思地在黑漆表面轻抚,让指尖沾上灰尘。顿了片刻后,他探身支起顶盖,接着又从一堆烧烤用具中拖出了个黑皮长琴凳儿,示意李负代过来。
等他们一起坐下,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温烈丘掀开了覆满灰尘的琴盖。
琴盖下,是依旧光洁耀眼的琴键,昏暗光线下也熠熠生辉。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温烈丘默默抿起嘴。他曾很熟悉这架钢琴,可再次坐在它面前,却不得不紧张。像会见多年不见的故友,忐忑,也兴奋。主要是身边儿还坐着李负代。
手在琴键上轻抚过一遍后,温烈丘面上的表情自如了些。
“等等?”在温烈丘指尖即将要按下去时,李负代突然笑着打断他。从被拉着出房间后他都一言不发,就是想看这人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弹给我听?”
不得不说,温烈丘特别讨厌他这种看破就非要说破的毛病。他目不斜视,冷着脸“嗯”了一声。
“为什么?”
温烈丘一噎,手脱离琴键,看着李负代带了些恼意,大有不听就走的意思。
兜着笑把他的手按回去,李负代不再说话了。
密闭的空间里,悠扬却寂静的曲子缓缓响起。清脆的琴音在他们周身流转,不算明亮灯光下的两个少年,都因对方明朗而专注。
这曲子的曲调很简单,在和弦的重复中,悄悄变化着调子。可能因为不熟练,中途温烈丘停顿过几次。不过因为这曲子本身传达的情绪,那几次停顿却也不突兀,像在艰难行进中的思考,和彷徨。
李负代只觉得这曲子听着可真孤独。
“什么名字。”一曲终了,李负代目光落在温烈丘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上。比之刚才,只有他们的空间里好像更寂静了。
温烈丘怔了怔,因为窘迫。他翻下琴盖,就着灰尘在上面写了几个英文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