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的温度里,李负代的身体失去大部分知觉,但消耗生命的感觉,却让他没由来地释怀。
“滚开。”风吹过,李负代缓缓闭了闭眼睛,冲着身边空无一人的位置说了一句。
前方的马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李负代倒无所谓,因为他没必要走到尽头。他想好走到哪儿算哪儿,身后传来的急促跑步声却打扰了他的思绪。
跟丢他后,阮令宣一直拎着药箱四周找他,当看到熟悉的背影后,便疯了一样地朝他跑来。
“……你跑哪儿去了!!你要急死我啊!!”没跑到他身边阮令宣就吼出声,却在看清李负代光裸的大半截腿后猛然收声。
李负代像是没听到他说话,始终不快不慢地走着,他穿着的外套勉强遮住腿根儿,所有裸露的皮肤都已经冻得通红。
阮令宣快步绕到他身前,又看见了他满脸的血迹,一时间都不知该先问什么。李负代的外套拉链没拉,只是用手抓合着。阮令宣想帮他处理伤口,截停他后又强硬地扯开他的外套,却发现里面是光裸的,而且不止如此,那条染了他整件t恤的伤口,莫名又消失了,甚至连留下的疤痕都很浅。
阮令宣慌忙抬头看李负代,便看清了他眼中近乎荒芜的平静。他小心拉好他的外套拉链,“你去哪儿了……”他话没说完,眼圈就已经红了。他不知道跟丢李负代这段儿时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他心疼。他朝着身后狠骂一声发泄,抬手大力蹭过鼻底,抿紧嘴憋回情绪,“……走,我们去医院。”恰巧身后有空车朝他们来,他立马跑到路中间拦车,拦下车再看,李负代已经走出去一段儿距离。
阮令宣拔腿就追,追上连忙扯住李负代,却不敢用大力气,“你别这样……别这样……会冻伤的,不去医院那我们先回家,先回家可以吧……?”
李负代不声不响地扯开阮令宣的手,继续往前走。
一旁被拦下的出租车一看两个少年举止奇怪,怕沾惹什么事儿,招呼也不打就扬长而去。
“……好!不回家,我陪你走!”李负代始终不说话,阮令宣低头就踩着鞋后跟脱鞋,他狠狠皱着脸以防眼泪掉出来,脱完鞋又想脱裤子,回头却发现李负代又走出去了一段儿距离。他一直拎着药箱,又拎起鞋再次追上,把鞋往李负代脚下放,嗓子都哑了,“你把鞋穿上!我陪你走!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走!”
李负代甚至连眼都没转一下,仿佛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阮令宣拎着鞋几次往李负代脚下放,次次都被无视。昏黄路灯的光下,连他的影子都是手忙脚乱的,而李负代,从始至终都太沉默。
他看都不看自己,让阮令宣害怕了,最后他大张双手挡住李负代,“……李负代你和我说句话,一句就行……求求你,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李负代被挡住,终于看向阮令宣。
阮令宣不自觉靠近他,但却不敢仔细打量他,平日神采飞扬的面庞心疼又隐忍,“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我只是着急,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是担心你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你跟我说句话行不行?”
他们之间寂静了片刻,李负代忽然就哭了。
这是阮令宣第一次见他哭。起初还在忍耐不发出声音,实在难过,才爆发。大颗的泪水接二连三地掉出眼眶,晕染了他脸上的血迹。他已经支撑不住,慢慢蹲下又跪坐。哭得撕心裂肺,也哭尽了所剩的力气。
阮令宣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抱住了他。后来李负代哭累了,被阮令宣背着走在马路上。
趁着他不注意,阮令宣偷偷给温烈丘发了个消息。
阮令宣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兜儿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全是温烈丘回过来的来电和消息,但他双手箍着李负代腿,实在抽不手,也不想停下把人放下来。他悄悄叹了口气,好好思考了一会儿,叫了李负代一声。
“嗯。”李负代应。
李负代终于和他说话阮令宣心生感动,但却不敢放松精神,遣词择句地试探,“……你是不是生……生温烈丘的气?”
李负代又不说话了。
阮令宣琢磨出了点儿意思,不由懊悔,“……真不是温烈丘不管你,我们仨在一起这么久,出了事儿从来都是温烈丘去顶着……久而久之,就成习惯了。”他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急忙补充,“你也知道我做事儿不靠谱,习牧、习牧那样……我自己都不保证能不能照顾他,下意识就……成了温烈丘的事儿。”关于发生了什么阮令宣所知道的不多,推测着说出这些,只是不希望李负代和温烈丘之间有任何误会。
李负代又嗯了一声。
“真的……温烈丘不是不管你,他更着急你,来来来回回跑着找你,还不停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不信你看!”听李负代情绪还是不对,他转手就要掏兜儿,手一松李负代险些掉下去,被他迅速捞回来才作罢,“……哎!反正、反正不是不担心,也不是习牧比你重要,是当时那情况……你明白吧?”
无论谁,都该先顾习牧。李负代觉得这点儿无可厚非。
“……你们,”阮令宣咳了一声,挺不好意思地问,“……在一起了对吧。”留白半天也不见李负代回答,他才说,“……我无意间、就是那天……无意间……”
“没有。”李负代打断他。
阮令宣愣住,他刚刚说的所有话,都以他们是恋人为前提。所以他觉得,同样受了伤,自己的男朋友却带着别人往医院跑,就是李负代难过的原因。听了这话后他脑子飞转,又琢磨出了点儿意思,“……你该不会是觉得温烈丘、喜欢习牧吧?”
不太明显的,他话说完,李负代贴在他侧颈的脑袋更低了些。这样,阮令宣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不是啊兄弟……”阮令宣无奈,一副心绞痛的样子,“你看看他对我,再看看他对你,还不够明白吗?……能一样吗,他怎么可能喜欢习牧啊!”话说到这儿他又觉出不对,这个个体对比,用自己没什么意义,得是还在医院里昏迷的那位。他斟酌了好半天,才又开口,“……习牧,是不一样。”阮令宣叹了口气,“其实这不是习牧第一次挨捅,位置倒是差不多……不过应该没人和你说过,那刀是替温烈丘挨的。”
习牧没去英国之前,三人几乎干什么都在一起,阮令宣挑了招摇,习牧负责犯坏,温烈丘剩个摆平。
其中,温烈丘摆平麻烦的手段比较单一,除了打就是揍,揍到老实就算摆平。一来二往,梁子结了个遍。三人惹眼,就会碍眼,忌惮他们的人占多数,上来轴劲儿死磕的也不少,一致的,是都摩拳擦掌等着他们露短儿。
他们三个,只被围堵过一次。但就那一次,也够受。
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冲动上脑都没了分寸,气势汹汹的几十号人,抄着刀棍把三人堵在小路尽头,意图为把三人打成肉泥。从小到大,三人打架从没吃过亏,只那一次是真的认了亏,一轮下来没一个囫囵的。
等他们杀出血路准备跑的时候,温烈丘身后突然蹿出来一把刀,习牧下意识就替他挡住了。鲜活的少年瞬间失掉血色,吓坏了所有虚张声势的人。
好在,习牧命硬救回来了。
但从这以后,谁动习牧一厘一毫,就是在温烈丘这儿找死。
上来一瞬间竟然没找更新章节在哪儿……先说好,没生病,流鼻血纯属气的_(:з」∠)_
第136章 李负代沉默着。
“温烈丘是很在意习牧,但你和习牧,又不一样。”阮令宣难得思维灵光,“……温烈丘对你和对习牧,不能拿来做对比,他那人真的特别死心眼儿,又迟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李负代沉默着。
“……你喜欢他吗。”阮令宣停下脚步问,“你喜欢温烈丘吗。”
李负代闭了闭眼,并不答。
顿了顿阮令宣又走起来,压低的声音禁不住地委屈,“……你别嫌我烦,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了,也希望你们都很好。”
“阮令宣。”李负代搂着他的脖子,手落在他胸口拍了拍,口吻中终于带了些人气儿,“……我一直都觉得,这世界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