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川望了望周围喜庆的红色,问道“在这等良辰下说,怕影响了娘娘大婚的心情。”
你还没影响么?
郝大福有些想笑,“但说无妨。”
琴川叹口气,道“奴婢是陪娘娘一路过来的人,知道娘娘的不容易,也一直指望着哪一天,娘娘能看看我。”
郝大福问,“我又怎么你了?”
“您近日来,的确待奴婢不差,可那以前的事儿,奴婢无论如何,都不敢忘。”
唉,又是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这几个字一出来,郝大福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她皱皱眉,伸手把盖头拽下来,放在手里揉来揉去。
“我给你唱… …”郝大福抬起眼,寻找琴川的位置,却见着琴川正弯腰在捣鼓桌上摆着的酒,一手放回盖子,指尖夹着一包小纸,似乎是刚倒出来什么药,另一只手上则拿着小匕首,只是才从袖口冒出了一个尖尖头,却似乎带有寒光。
郝大福愣了愣,从琴川刚才有些僵硬的身子扫到她的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慌乱被她逮了个正着,她慢悠悠说完道,“唱首歌吧。”
琴川站直了,问道“什么?”
“我给你唱首歌,你听好了啊。”郝大福把手上的盖头又铺平了,理了理又盖回自己头顶上去,当做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往事你不要再提,就让它留在风里。”
琴川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愣一愣,一直细软的声音这才低沉起来,“你都看到了,还装什么。”
郝大福摇头,“我什么也没看到,其实你不知道,我是高度近视。”
“你是什么?”
“我是近视!五米远不辨男女,十米外人畜不分,你离我这么远,我完全是听声音认人,至于你在干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琴川静了静,似乎很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那你为什么要把盖头摘下来又盖上?”
郝大福很冷静,“我怕它脏了,拿下来掸掸灰尘。”
琴川歪了歪头,“别装了,娘娘。”
郝大福还是不动,只是沉声问道,“你往酒里放了什么?”
琴川望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毒药。”
郝大福深吸一口气,“你这处变不惊的样子,是打算和我来个鱼死网破了?”
琴川停下手来,“你要是不突然摘下来,死的会很安详。”
“我又怎么着你了?”大福怎么想怎么不明白,“我待你不算差啊。”
“… …”琴川僵了僵,“你这人也真是好笑,叫人说什么才好,你待我的好我都得记着,那些不好的,我就得全数忘了?”
郝大福简直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但大约也知道,这是在跟她清算旧账呢。
“你既然要我死,也得给我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吧?不然我多冤枉?”郝大福试图拖延时间,心中默念,“林朝歌你快快快快少喝两口回来啊!!!”
却被秦川一眼看破了,她顿了顿,道“陛下有的忙的,我不妨告诉你原因。”
郝大福心知那六字真言:反派死于话多,略微点点头。
红盖头坠了坠,秦川坐下来道,“其实不过是那个镯子的事。”
作者有话:?我… …以为早就发了,结果一直在我的存稿箱里???
第37章 我才是个辣鸡
关于那个镯子, 着实有点东西。
秦川给大福讲了个故事。
小女孩那年还只有五岁, 雪飘进她的脖颈里, 她瑟缩地抖了抖。她身上的破衫挡不了风, 寒冷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拿着小破碗在雪地里乞讨着,奢求能有人给她一点,哪怕一点施舍。
“你就是这时候出现的。”秦川叹口气,倒了杯茶,倒完突然想起来她在里面下了毒,又默默放回去了,“你当时穿的金贵啊, 红绸子缎袄,大红斗篷,尊贵的要命。”
“我是踢你了?还是打你了?”
秦川望她一眼,“你都没有,你……你扶起了我。”
“啊?”这转折是怎么回事?
“你扶起了我,我原以为事情会有好转,我原以为遇上了自己的贵人,谁知道, ”秦川咬牙切齿道, “谁知道竟是越来越差了。”
“啊……”大福大概明白了。
害,这原主就是个憨憨, 把人小姑娘带回去之后指不定怎么折磨呢。
“我是不是拿了你的镯子?”
秦川点点头,“你若只是拿走了,遍也罢了, 奴婢同您说了,那是阿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您却还拿走了,拿走之后却又不是用,而是扔进了湖里。”
“我为什么要扔进湖里?”
“您这时候和我装起傻来了?”秦川恨恨道,“您分明和小六公主玩扔石子,扔进水里要看谁扔的远声音大。”
“您说扔石子那是乞丐玩的,富贵人家就要扔贵的,喂鱼吃也得是贵的。”
大福:“……”
秦川道,“我后来还下湖里找过了,哪里能找到呢,湖深的很,我差点就在那里送了命。”
大福问道,“我当年几岁啊?”
“约摸七岁。”
大福想,这孩子七岁就跟个魔鬼似的也是没谁了。
“我那时年纪尚小……”她话才说一半,就接收到秦川怨恨的眼神,“我的意思是,我虽然当时年纪尚小,却不能因此求得你的原谅,如果是我挚爱之人留给我的东西被别人随意践踏,我也会非常愤怒,你恨我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秦川叹口气,“别以为你现在说这些我就能放过你。”
“我没想着让你放过我,”大福心想,反正你不杀我我也是死,你杀我我也死不了,折腾个啥啊折腾,“你今天是非要杀我不可了是嘛?”
“你如果爽快点不反抗,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大福望了她一眼,“这位姐姐,今天是我大婚啊,只要我喊一句,外面的不都会过来么,你以为你跑的掉?”
秦川抖了抖,“那我也会和你同归于尽。”
大概是这话提醒了她,她抓着刀立刻冲到大福面前,刀架在她脖子上隐隐划出红痕。
“试试?”
大福嘿嘿一笑,把刀推开,“太疼了,你不是还准备了喝毒酒么,我喝那个吧。”
“你别想着耍花招!”秦川往后推了推,刀锋还对着她。
大福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往前走,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尖刀,猛地刺向秦川腹部。
“亲爱的对不住!”大福弯腰避开了那把小刀,“我死的次数够多了,你也该尝尝这滋味了!”
对郝大福来说,世间种种,不过过眼云烟,这边消失了,在另一边还存活着。她经历了太多次分离,已经对别离习以为常。
再见秦川,在另一个世界,我们还会见面的。
她原来就奇怪为什么很多事情总是泄露,现在想来,秦川一定在里头担当了必不可少的角色。
重物倒下的声音总算把外面那群人给引进来了,他们冲进来时,便只看到新娘子盖着盖头安安稳稳坐着,地上躺着一个女人,腹部还在流血不止。
“娘娘,这?”
“死了,拖出去找个地方好生埋了吧,”大福平静道,“别惊动皇上了,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是。”
只有大福自己知道,秦川的血溅上了她的红嫁衣,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洗掉。
她死不掉,但她无比厌恶死亡。
大福一直觉得,人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应该为他人所用,她现在这具身体到底受谁指示,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前面会发生什么,似乎都不是她能预料的。
她最初的目标好像只是安安稳稳地找个法子走到最后,可事情逐渐不如人意,她既不愿意委屈自己,又不愿意看着朋友受委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刀山还是火海,总要有个人去的。
大福是想去保护别人,可她真正办到的事情又有几件,一直嚷着说要去保护别人,可到头来连自己都很难保护,更不要提所谓改变命运,压根就是一个无解题,往难听了说,不就是浪费时间么。
大福慢慢听着短暂的嘈杂降下去,大婚激动的心情也早凉了一半。
她在大婚这天,无比平静地杀了一个人,这还算正常么,这难道也可以被原谅么?这样下去还要多久,她还会不会做出并非本心的事,接下来的每一步,难道就是她能控制的么。答案无比清晰,因为过于清晰,她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