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22)

山宗提刀出去。

守门的人马提前有军令,在此把门,寸步不离,看他出来才算结束。

领队的告诉他,目前为止只见长孙家女郎一人出来,直往大狱大门而去,或许是已经回城去了,他们知其身份贵重,未曾阻拦,还帮她挡了门内风险。

山宗嗯一声,又往监狱大门外走。

外面早已暮色四合,长孙家的车马都还远远停在道上。那是因为他们之前飞速行军而来时,他们避让的缘故。

此时车前挑着一盏灯火,守着长孙神容的侍女的身影。

说明她还没走。

他慢慢迈步,看向大门两侧。

大狱干燥,到了这门外才能看见草木踪迹,还只能种活耐干耐风的风棘树,一丛一丛茂密地发到他腰高处。

山宗走到一丛树丛旁,敏锐地扫见了一截轻纱衣角。

他脚步更缓,在旁徘徊踱步,盯着树丛说:“看来还有漏网之鱼跑出来了,我数三声,若不出来,休怪我就地正法。”

说着手中的刀架在肩头,开始数数:“一、二……”

树丛未动。

他笑,故意把刀尖伸出去。

“三!”

出口的瞬间,草丛一动,神容的脸露了出来。昏暗里,她雪白的下颌微微抬着,正对着他伸出的刀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收回刀:“早出来不就好了。”

神容看着他,背后天地昏沉,他立在眼前,长身高拔,一身血气盛盛尚未散尽。

“里面都解决了?”她问。

山宗说:“嗯。”

“东来也没事?”

“嗯。”

她轻轻舒出口气,又摸了摸怀里书卷。

山宗一直在看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这两声问话里夹杂着些微的声颤。

“被吓到了?”

不奇怪,她这样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女,此生本不该见识这样的场景。

但她比他想得要机灵多了。

神容抿唇:“没有。”

他心想还挺嘴硬,刀尖指了指树丛:“那你还不出来?”

神容看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迈步时衣摆被丛枝刮住,牵牵扯扯。

山宗一伸手抓住她胳膊,拉了一把。

她愣了一下,看到他握着她的那条满臂刺青的手臂,绷紧的线条如刀刻出,心头莫名地突跳两下,抬头去看他的脸。

山宗对上她视线,才发现她脸色微白,那双唇在眼里轻张,是在她身上从未见过的怜态,声不觉放低了些,问:“吐了?”

神容马上回:“没有。”

他脸上又露出笑,松开手,就当没有,转身要走。

神容看到他那笑就觉得气闷,她急于出来,是为了防范对方诡计,不能落入对方手中,否则只会叫在场的人都投鼠忌器,可能还保不住书卷。

都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取笑她。

她盯着他背影,心说坏种一个,永远就没有低头温软的时候,他日定要叫你……

山宗霍然回头:“还不走?”

神容眼神动了动:“我冷得不想走,不行么?”

唰的一声,身上一沉,山宗剥了胡服抛了过来,缺了右臂的袖口,但仍然厚实,只是血腥味仍浓。

“不行,马上走。”他换手拿刀,转头先行。

第十八章

天亮时,紫瑞端着碗热汤,快步走向官舍主屋。

进门后她又放缓了脚步,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少主。

神容此时正倚榻坐着,膝头搭着厚厚的貂皮。

淡白的朝光从窗口照进来,覆在她脸上,终于又见了血色,只是还带着些许的倦意。

昨晚从幽州大狱返回,到现在一夜过去,她根本没怎么睡好,干脆早早就起了身。

紫瑞端着汤近前来,心里先念了句“老天保佑”。她昨夜已经听东来说了,那大狱里竟然出了那样凶险的事,她们当时就候在外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还好少主不要紧,否则她得自责死,也无法向回都的郎君交代,更无法向国公府交代,这可是长孙家的心头肉啊。

“少主,用些汤吧,昨晚自大狱回来到现在您都没吃什么。”她轻声说。

神容端过去,低头轻抿。紫瑞特地煮的宁神汤,入口温甜,只是从大狱回来后到底还是觉得干,宁愿饮清水,喝了两口就不喝了。

转头之际,看到紫瑞轻手轻脚地在一旁案头收拾着胡服,正是昨晚山宗剥下来丢给她披的那件,上面还能隐约看出块块干涸成褐色的血迹。

她想想问了一句:“他昨晚何时走的?”

昨晚他叫她走,之后领了一队军所人马送她和赵进镰回到城里,到了官舍门口她便没见到他了。

当时官舍上下一见到军所来人个个浴血,特别是团练使还只着了中衣,赤露一臂,形如修罗,顿时都一片忙乱。

她被仆从们急急请回房去,的确什么也顾不上。

紫瑞看她看着那衣服就知道是问谁,不自觉往外看了一眼,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其实……”

其实山宗就在官舍。

客房里,广源正在伺候他更衣。

昨晚返城时城门已关,为了送神容和赵进镰的车马返城,他亲率人马回了趟城。

赵进镰拖着受惊的身躯也要坚持先送神容到官舍。

结果一到官舍,广源出来看到他那衣衫不整的模样便吃了一惊,非要他留下来住一晚,伺候好了再回军所。

赵进镰也劝他,大狱暴乱已平,他暂歇一下也应该。

他看着左右都瑟瑟发抖不敢看他的一群下人,觉得自己那模样确实不太像样,便答应待一晚,在客房里睡了一宿。

广源给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中衣,正要给他穿胡服,山宗自己伸手拿了。

他已经习惯不用人伺候了。

广源看着他熟练地掖上衣领,收系腰带,不免想起曾经他身边仆从环绕的情形。

想他曾经也是衣锦貂裘的贵公子,袖口一根金线也足够寻常人家吃上半年的,哪里是现在这样。

“郎君这三年真是把这一辈子没吃过的苦都给吃了。”

山宗看他一眼:“少叽歪这些,像个女子一样。”

“我也只是觉得可惜。”广源看看窗外,凑近小声说:“郎君,您看贵人现在来了幽州,这或许就是天意安排,您跟她……”

“我跟她什么?”山宗眼斜斜看他,手上理着袖口。

广源默默闭了嘴,只怕说错话,到时候他更不回来了。

外面有人来报,胡十一来了,正要求见山使。

山宗说:“叫他进来。”

广源便只好先出去了。

胡十一昨夜留守大狱,今早回了趟军所没见到山宗,才得知他回官舍了,又赶了过来。

他进门时特地看了看这是客房,又看看山宗,没好意思问他怎么回来这里了,直到山宗看他,才将胳膊里夹着的狱录拿出来:“头儿,我来报一下善后的事。”

山宗伸手接了狱录,就这么站着翻了一遍。

死了五个狱卒,已经妥善安置了后事,赔偿了家人,受伤的也着人医治了。

他合起来,点了个头。

见惯了生死,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

胡十一看看他脸色,黑脸上一双眼动来动去,又伸出根手指挠挠下巴:“头儿,我就问问,昨天那契丹狗死前说的可是真的?就那啥,你跟那金娇娇以前真的是一对儿?”

山宗看他模样,恐怕这话憋肚子里都一晚上了,事已至此,也不好遮掩:“嗯,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胡十一又挠下巴,这次是惊骇的,他琢磨着这是怎么一回事,琢磨来琢磨去倒是一下回味过来了。

难怪打一见面,金娇娇让道歉他就让步道歉了。

那是他前夫人可就说得通了,以前的枕边人,那不多少得让着点儿。

山宗看他在跟前闷不吭声的,就知道他在瞎琢磨,手在他颈后一拍,吓了他一跳。

“听过就算了,叫昨天那些兵都嘴严点,没事少在外面说三道四。”

胡十一摸着后颈,眼瞪大了一圈:“不能说?”

山宗眼往他身上一扫,沉眉:“你已经说了?”

胡十一语塞,他也不是有心的,就是一大清早回去,先进营房将张威踹醒,问他可曾听说过这回事。

张威自然一头雾水,反而把隔壁的雷大给吵醒了。

偏偏雷大是个大嗓门儿,一听就咋呼了,然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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