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温和清缓的声音传来，叶莫尘自书房中缓步走出。
“今日的公务实在太多，整整齐齐的堆叠了有一尺多高，本相本想先加紧处置了再言其他，却忘了诸位也同样有要事在身。是本相考量不周了，诸位莫要怪罪。”
几位大臣在见到丞相时面上便已然有了些喜色，又听得丞相大人温文尔雅的言辞，登时觉着丞相大人日理万机还要抽出时间来处理自己带来的繁重事务实在是劳累，受宠若惊之余也多了几分羞愧难当。
齐齐跪在地上，他们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跟随着丞相走进书房之中。
昭温脸色古怪的站在一旁。
自家大人恐怕又是翻墙爬窗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书房的，这他连想都不必想就能猜的到，只是丞相大人穿的这身衣服——明明已经是暖春将要入暑的月份，这带着蓬松绒毛的裘衣斗篷，怎么看也不合适吧？！
所以，穿着这个的目的，就是为了遮挡脖子吧？！自家大人和太尉都在那马车里做了些什么啊？！
昭温已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叶莫尘的毛裘衣领，原本就因为方才的惊吓有些苍白的脸色更加变幻莫测。
叶莫尘虽是裹着一件明显不合时宜的狐裘大衣，举止却依旧自然淡定。他风轻云淡的紧了紧衣领，微微抬起眸子来看向几位大臣，似乎是刚想起了什么，不在意道：“本相这几日有些受寒，不能吹风，诸位随我进书房详谈可好？”
诸大臣瞬间了然，看着丞相大人裹在厚重的衣裳下略显消瘦的身形，不由得感慨丞相大人为国为民不顾身体安康的高风亮节。
叶莫尘微微一笑，脸上适时的透出几分憔悴与儒雅，风度翩翩的点了点头，随着那几位愈加毕恭毕敬的大臣走进了书房之中。
昭温目瞪口呆。
......
前来汇报请求裁决的大臣陆续离开，叶莫尘的书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他这才轻舒一口气，褪下那件已然让他热到出汗的狐裘大衣。
若不是他今日里要处置的公文切实太多，他说不准就真的被南木忽悠着留在太尉府中了。
他瞄了一眼紫檀立柜旁方方正正摆着的铜镜，暗黄色的镜中清清楚楚的映出他脖颈上斑斑点点的红，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今日里发生的一切。
暗道一声南木绝对是故意在这种显而易见的地方留下些痕迹的，叶莫尘叹了口气，拿起方才昭温红着脸留下的流苏披肩，小心翼翼遮住暧昧的吻痕。
这可真是……
他有意想抱怨几句，却怎么也止不住嘴角会心的笑容。叶莫尘歪了歪头，略微抿了抿嘴唇，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58章 事务繁忙
连续几日，来往丞相府的人都络绎不绝。
叶莫尘案前的公务案卷那一尺多的高度始终没有降下分毫，他每每批阅过一本奏章，便又会送上数几本来，继续堆砌在那摇摇欲坠的书堆上。
薛勇好容易攻破了淮中土匪的老窝，却又即刻间在淮中起兵造了反。
据说在他攻破城门之时，天生异相，钟鸣遍野，他由此而有所感悟，言说如今权臣当道，幼主无能，若是朝廷的主子不换，怕是江山都岌岌可危。
打着天意指引的旗号，薛勇派人前往江南将五王爷请到淮中，一路上对过往村庄的百姓大肆宣扬，散播了不少拥护五王爷的言论谣传。
这消息传到朝堂之中来，朝廷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坐立难安。
人心惶惶之中，大臣们纷纷上书给丞相和太尉两位大人，请求他们出兵阻挡薛勇派遣去迎五王爷的兵马，或者干脆直接率领军队攻下淮中，莫要使那薛勇那奸臣得了逞。
叶莫尘空悬着笔墨，在那厚厚的一叠奏章上随意的写下些虚无缥缈的安慰的言语来，绕来绕去的话语看似有理实则毫无意义，却只字不提这事情到底应当如何处置。
南木则是干脆不予答复，只草草的扫过一眼那些大臣们义愤填膺写下的诸多策略，而后再轻描淡写的将这些奏折都丢在一边，压下不提。
接连几天忙的脚不沾地，除了早朝上的匆匆见面还要佯装不和外，叶莫尘与南木两人便是连书信都没有寄过一封，最后的一次私下随意的言谈还是在太尉府的那架马车上。
然而相处了如斯时间，他们本就信息互通，也大致能猜得到对方在做的是什么，因而对于局势的把控和时机的判准惊人的相似——
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候。
抓捕薛勇平叛战乱虽然紧要，但斩草除根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事情。若是只平叛了淮中，却没有彻底的将五王爷的势力一网打尽，恐怕此后的日子也要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更何况，薛勇身边安插的几乎全都是他们的暗卫，薛勇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而五王爷的消息也尽数传了回来——那薛勇着人前往江南寻找五王爷的消息沸反盈天，然而真正的五王爷，便是从最开始就在淮中伺机等待。
若是朝廷真的派出了军队去阻挡薛勇前往江南的人马，五王爷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的用朝廷对他不信任、欲派人来斩杀他的理由顺势造反，直接接管了薛勇的军队，倒还颇得民心。
叶莫尘微微勾起唇角，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将一沓儿卷宗递到一旁站着的昭温的手上。
“立刻散播消息，就说五王爷与先帝兄弟情深，对朝廷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做出这种叛经离道的事情。朝廷上下向来信任五王爷，因此绝不会派兵阻止薛勇差遣人游说五王爷，不然也只是平白的污了五王爷的清名。”
他顿了顿，随口补充道：“多编纂些故事来，宣扬先帝与五王爷的亲密和朝廷对五王爷无条件的信任。记得提一提五王爷被特赦江南不需缴税的事情。”
据他所知，虽然江南不必再向朝廷缴税，这些年来那里百姓的税收也一点儿都不见少。他倒要看看，这事情传出去，这五王爷要怎么给江南百姓一个交代。
昭温没忍住露出些笑意。
自家丞相看着温文尔雅，耍起花招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这五王爷平白的得了朝廷如此大的褒奖赞誉，再堂而皇之的与薛勇一道起兵，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还没有到一网打尽的时机，先怼上几句气他一气，倒也不失为一种解气的好方式。
叶莫尘略微挑了挑眉，看着嬉皮笑脸的昭温。昭温轻咳一声，表情立即严肃下来。他恭恭敬敬的领了命，转身走出书房。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叶莫尘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指尖，垂眸看向手中层层叠叠的信件。
薛勇的叛乱声势浩大，五王爷原本安插在朝廷中的奸细暗探也都按耐不住想要做出些贡献来换取五王爷手中的筹码，因此在叶莫尘与南木的暗探的严密监视下破绽百出。
若说现在只有朝廷事务叶莫尘倒是游刃有余，然而再加上处理这些明里暗里见不得光的事情，便是略显吃力。
无论如何，这些日子里的晨昏不寐还是收获颇丰的，叶莫尘大概已然摸清了五王爷安插在朝臣中那几位奸细的底细，如今就等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将这几位尽数收押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疲惫的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将手中的信件丢进一旁的香炉之中，继续批阅书案上的奏章。
……
城外，军营中。
一众将军噤若寒蝉的站在演武场上，胆战心惊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太尉来回踱步。
太尉大人这几日都在军营之中，除却批改信件奏章的时间，就一直在排兵布阵，调派十好几个州县的军队到各处去。
在这几位将军看来，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将全国上下几乎所有的军队调动起来，这效率简直有若神助，然而太尉大人依旧觉着他们的行动缓慢，随意寻个机会就要将他们拎出来劈头盖脸的骂上一顿。
朝廷上位高权重的几位将军此刻垂头丧气的并排站在一起，全然不明白他们到底又因为什么事惹恼了太尉大人。
南木抱着手臂，火冒三丈的看着这些人。
真是没用！！平白做了这么久的将军！！怎的连个调配军饷的事情都要耗上大半天的时间！！
他自上次与叶莫尘在太尉府前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私下里与叶莫尘说过一句话了。每每一件事做过之后想要去叶莫尘处晃上一圈儿，便又会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阻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