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南太尉提出的军法改革的草案，叶丞相竟然只是简简单单的补充了几句，便让那草案顺利通过，连一点要为难的意思都没有。
这难道是要冰释前嫌的节奏吗？！还是说叶丞相前一阵子因为淮中用兵一事将南太尉得罪的狠了，现在要想着法子补偿些，防止太尉气过头直接反扑？
不止各个大臣心中各有计较，小皇帝坐在龙椅上也很是不安。他在高处坐着，诸大臣的小动作看得很是清晰，自然也就能看到叶莫尘与南木今日的毫无交流，与平日里的状态截然相反。
他猜测着自家先生怕是与太尉闹了矛盾，心中的焦急便自然而然的表现在了脸上，不时的瞅着他们二人的脸色，一副迷惑不解的急躁模样。
待到退朝后，叶莫尘照例留在了最后。他今日政务不算多，可以去检查小皇帝的功课情况。而南木也磨蹭着没有离开，似乎想要凑上前来，与叶莫尘说上几句。
叶莫尘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走过，抬起眼来示意着小皇帝与他一同回到御书房中去。
南木无奈。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想着现在哪怕与叶莫尘说话也不过是自找没趣，便也只好苦笑一声，随着其他大臣一同离开了。
他心知这事情根本无从解释，他哪怕与叶莫尘说上话了也于事无补，因为事实本就是如此——他的确是僭越了朋友的尺度，在人家明确拒绝时做出这等事来。
南木在叶莫尘气急离开的那天晚上便想到了叶莫尘会做的处置办法——也的确与叶莫尘今日的所作所为大致相同，便是直接了断与他的所有私交，但是朝堂之上，公事公办，依旧与原来一样。
这大概是叶莫尘能够忍受的底线了，南木自知理亏，更是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出什么改变来，便也只好乖乖照着他的意思来做，也算是在赔罪了。
不然……去跟他说自己到底有多爱慕他？除了徒增烦恼，让叶莫尘与自己离得更远些之外，别无用处。
最后走出的几个大臣偷偷朝两人的方向瞥了几眼，便恰恰好见到叶莫尘一脸漠然的从南木身旁走过的情景。
看来两位大人的关系，还是像原来那么僵硬啊……
其中一个素来亲近南木的大臣见南木向着宫门外走来，故意迟了几步，等着南木缓步走到他身边时，满脸的愤愤不平的嚷嚷道：“这丞相实在是欺人太甚！便是觉着自个儿出身富贵，看不起我们这些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寒门子弟了！”
这话实在说的有水平，一下子便把南木与叶莫尘两人之间的争端变作了寒门与世家两大势力的对峙，还无形间让叶莫尘与其不和的原因多了一种新的解释，直接斩断了两人冰释前嫌的可能性。
南木闻言，脚步一顿，转过头去若有所思的看了这人一眼。那个人见南木看向他，激动的满脸通红，立刻挺直了腰杆，两眼放光的望着南木。
南木挑起嘴角来，冲他温和的笑了笑，便见着后者难捱兴奋的模样。他在心中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也没再多做停留，便径直离开了。
他原本还觉着这有可能是那幕后凶手用以离间他和叶莫尘的奸细，只是这人的言行实在是天真单纯，哪怕是奸细也犯不着像这样直接拿自己当靶子，想来便也只是个阿谀奉承的臣子而已。
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多得很，自以为是的搬弄是非，还想着可以籍此分一杯羹来，却不知这世上的大多数都不像他想的那样愚昧，在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懂的情况下做出头鸟，不过也只是坑了自己而已。
南木转头便忘了这事，然而他却低估了这人犯蠢的程度。
他晌午在太尉府用饭的时候，便见着他派在京城的几个探子急急忙忙的回来复命，言说那大臣回去后逢人便说南太尉对他青眼有加，又将自己的言行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如今大半个紫禁城都知叶丞相觉得太尉出身贫寒瞧不起他了。
这下不光是朝堂臣子，便是大多数的平民百姓也知晓太尉与丞相两人关系紧张水火不容了。
南木无语扶额。他来京城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在京城各处的布置与叶莫尘相比差了不止一筹，便是连这乡野言论的传播都难能左右。
南木叹了口气，撑着头的看着座下战战兢兢等着领罚的几个属下，无奈道：“罢了罢了，此事无需再管，由着那谣言流传便是。”
几人齐齐应声，这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南木看着几人轻轻阖上门，又望了望桌上丰盛的饭菜，顿时有些食之无味。叶莫尘……应当是知晓此事的吧？依着叶莫尘的性子，恐怕此事如此迅速的传遍整个京城，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因为这的确是迷惑敌人方便暗中行事的妙计，也是在用着打压叶莫尘的方法为南木造势，更是完完整整的表达了叶莫尘对他的态度——
我并非不信任你，但这绝不代表我们可以在一起。
明明朗朗，不带分毫暧昧朦胧的可能性，又不动声色的为他做出些补偿，这便是清朗温润，优雅有度的丞相大人的行事风格。
南木暗叹一口气，有些郁闷的放下碗筷，转身走到窗边去，眯着眼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仆从们。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叛乱一事要紧，自己对叶莫尘的那些心思，早晚有一天会将他感化的。
南太尉今日也很是相信自己。
只是晚上……怕是还要再到皇宫走一趟。
第26章 皇家内库书阁
已然是夜半时候，月色朦胧，丞相府的人皆已入眠，只留了几个守更的侍卫漫无目的的四处巡逻。
叶莫尘起身，披了件纯黑色的外袍，三两下跃上屋檐，利落的出了丞相府，便径直的向着皇宫走去。
昨日因为南木中途闹出的幺蛾子，他们并没有去成皇家内库的书阁，更没有拿到关于五王爷的典籍记录。他今日独自前来，自然也是为了这个。
若是没有什么差错，大概今晚便可弄清，五王爷究竟是不是朝堂上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
熟门熟路的翻墙进了皇宫，那书阁今日竟是无人把守，叶莫尘连伪装都没做，直接进到了书阁之中，才见着两个侍卫姗姗来迟。
这内库书阁专属于皇家，除了皇帝的起居注史官外，他人很少进入，因此比起翰林院的书阁要凌乱许多。叶莫尘大致的辨认了下诸多书籍的分类地点，便是仔细的翻找起来。
他走到第二层去，方才找到记录皇家子弟言行去向的文书，正要一本本的翻过去，便听得前面窸窸窣窣的响动，登时心中一惊。
叶莫尘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便见着前方的书柜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冒了出来，一脸笑嘻嘻的望着他。
他的目光陡然一寒，倒总归是记着这里是皇族重地，并未声大肆张，只是紧皱了眉走上前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南木看着他，粼粼的月色透过窗扉映在他的眸子里，目光便带了几分温柔。他其实也有些惊讶，却只是摆了个无辜的脸色，摊摊手道：“莫尘不要激动嘛，在下也是来找有关五王爷的文书的。”
叶莫尘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他其实也知道南木来的应当比他早些，想来也不会是跟随他前来的，因此只是不易察觉的后退了几步，离南木稍远了些，便不再理他，继续翻找起来。
南木见他一脸戒备如临大敌的模样，赌气的鼓了鼓嘴，嬉皮笑脸的冲他晃了晃手中的卷轴，一副邀功的模样：“莫尘是在找这个吗？在下可是翻了好久才看到的。”
叶莫尘浅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银白色的月光下，他的眸子沁凉如水，带了些许警告之色。南木一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将那卷轴递给他：“自然是要让莫尘先看的。”
叶莫尘脸色一僵，看着南木伸手递过来的卷轴，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明明想好了要与南木保持距离，刚才那下意识的一瞥却又分明带了几分亲近，甚至还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叶莫尘微微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赶走，这才敛了手，淡淡道：“既然是太尉先找到的，也应当是太尉先行阅览。”
南木面上有几分懊恼之色，他抓了抓头发，无奈道：“莫尘莫要如此，昨日之事的确是我一时魔怔了，莫尘若是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我与莫尘保持距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