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吐出,身下之人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的说道:“呜呜呜,世安,你太好了。若是没有你,我如今当真连乞儿也不如,怕是早就死了百八十次了。呜呜呜......”
赢世安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脊,一边摇头叹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若是为了此事,夫人大可不必如此。”
“嗯?”姜月一楞,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赢世安哈哈一笑,在她额间点上一吻,低低地说道:“便是我有恩与你,夫人如今也以身相报了,大可不必这般感恩戴德。”
顿了顿,他扶上姜月的细肩,子夜般黑不见底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姜月,无比认真无比虔诚地说道:“反倒是世安,才应当谢过夫人你,若不是夫人,世安如今都还只身一人,连一个暖床的热乎人也没有。”
这话初初听去没有毛病,甚至还算得上令人感怀,可听到后面,姜月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立时眉头拧成一线,怒道:“暖床丫鬟?”
虽是发怒的话,却因为声音细弱,听上去三分薄怒,七分娇嗔。
赢世安爽朗一笑,牵上她的手,走出了观赏亭,边走边道:“世安错矣,为夫给夫人暖床可好?”
“巧言令色!”嘴上虽这样说,姜月却实诚地牵起赢世安的手,往梅林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赢世安突然叹道:“可惜,今儿没有下雪,雪中赏梅今儿是不成了。”
赏雪,赏梅?这么有空?
姜月看了他一眼,道:“世安今日有些奇怪。”
“怎么?”
“你今日不上朝?”
赢世安点了点头,柔柔地看着她,“不光今日,年前世安都不必当值,成日地陪着你可好?”
姜月当即否道:“不好,如此这般,指不定人家怎么编排我,更何况,也于你名声有碍。”
赢世安哈哈一笑,“夫人多虑了,是母后的意思,她忧我寒疾,让我去城外的温泉皇庄住上一阵子,顺便让你也养养身子。”
“温泉山庄?”
“是,你让阿兰准备准备,明日出发。”
这连日来的大雪天,整个上京都是天寒地冻的,忽然有人告诉她,要带她去泡温泉,姜月自然是高兴的,赶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美滋滋地收拾着要带去的行李。
这个时候,门岗的小厮来报,说是廷尉大人千金周叶眉求见。
周叶眉?她来干什么?准没好事!
姜月刚想拒绝,坐在一旁的赢世安,押了一口茶,替她答道:“人带到花厅去,郡主一会就到。”
姜月放下手上的活计,疑惑地望着他。
赢世安会意一笑,“看看她怎么说,无妨的,我就在隔间。”
如此,姜月便在暖融融的花厅,再次见到了周叶眉。
和上一次不同,周叶眉脸上没了倨傲,多了丝沉稳,她见了姜月,先是客客气气地躬身一礼,“郡主安好。”
再又盈盈一福,“先前叶眉受奸人挑拨,加害郡主,叶眉心里难安,如今见郡主安好,叶眉便是去到桃花庵也安心了。”
姜月听赢世安说了她遇害的事情,她自然也不相信事情会那般巧合,如今这人送上门来,姜月免不了打探一番。
姜月得体地招呼她落座后,才又问道:“谁挑拨得你?”
周叶眉苦笑不已,摇了摇头,“无凭无据,叶眉便是说了,郡主也拿她没法,还会因此带给郡主麻烦,因此叶眉不能说。”
竟然避而不答,姜月有些不悦,语气也生硬了许多,“叶眉今日前来,难不成就是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周叶眉一叹,摇了摇头,“叶眉明日就要前去桃花庵了,临行前想要取得郡主谅解,这才冒昧前来。”
姜月一呆,疑道:“我的谅解?王上不都定了案,我哪有怨恨你的道理。再说了,我谅解与否周小姐很介意?”
见此情形,周叶眉自知想要取得原谅并非易事,于是她低叹一声后,又道:“叶眉自知行差踏错,得罪了郡主同世安公子,罪不可恕,但我的父亲他是无辜的,他并不知晓其中隐情。还请郡主在世安公子面前美言几句,望他今后不要为难我的父亲。”
姜月懵愣半晌,半晌后,才回过神道:“叶眉如有求于公子,何不当面找他,我倒是可以帮你引见引见。”说到此处,她眼光不住地瞟向墙角处,通向一侧隔间的木门。
周叶眉摇了摇头,“不必了,郡主代为转告即可。我还有几样东西,也要请郡主交给公子。”说罢,她从袖袋掏出几条娟布,娟布之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姜月接手过来,眼光略略一扫,顿时大惊,“这么紧要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们?”
“为了保命!”
“此话怎讲?”
周叶眉笑的勉强,“我自知此次暗害郡主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看在这些情报的份上,往后若登大位,能放我们一马。”
正在此时,通往隔间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赢世安玉树之姿款款而出。
他斜睨了下首的周叶眉一眼,直将她看的低下头去,才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令尊的意思?”
周叶眉慌忙跪伏在地,“自然是我父亲的意思。我父亲他说立储当立嫡,公子人品贵重,雄才大略,堪为一国储君。我父亲他还说,公子若有令,他定当孝犬马之劳。”
赢世安握着那几张娟布,紧紧地握着,好半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重重地呼了口气,“好,你回去告诉令尊,他的诚意,我收到了,我赢世安定当不负他所望。”
顿了顿,他目光逼了过来,问道:“至于你的事情,你说你受人挑拨,可否告诉我那人是谁?”
周叶眉摇了摇嘴唇,眼珠猛转,想不好到底要不要说,说了会不会有人信她,却终究在那迫人的目光下,还是老实地交代了,“是芈雪,是她,是她一步步引诱我和如霜暗害郡主。”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赢世安的眸光便暗了下来,周叶眉询问地看向姜月,不知如何是好。
姜月使了一个眼神让她先行退了下去,这才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柔柔地问道:“怎么,不相信?”
她话语中的肯定以及眼神中的笃定,引起了赢世安的注意,“你早就知晓?”
姜月一笑,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听叶眉说起,不过,我一点也不意外,你知道为什么吗?”
赢世安眼神一顿,“为何?”
姜月眼光一阴,冷哼一声,“因为她要我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还记得蛇窟吗?还记得柳英吗?那日,我不是不小心掉进蛇窟的,是柳英,是她推我下去的。她说,有人要我死,而那个人就是芈雪。”
☆、自作多情
这些话,自那日以后,姜月从未对人提及。究其缘由,一是樊莒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再无心力顾及其他;一是柳英已经没了,死无对证,她若贸然指证,证据未免有些苍白。
因此,在当时来看,姜月只能选择隐藏这个秘密,待在合适的时机揭开,而就在刚才,这样的时机出现了。
周叶眉,一个不久前才与她针锋相对,并害得她差点一命呜呼的人,是断然不会串通她,来陷害芈雪的。而从公子的反应来看,他是失望大过惊讶的,他显然是信了几分,而这个时候,姜月若再道出尧族蛇窟事件的始末,就更令人信服了。
在赢世安疑惑的打量中,姜月又娓娓道:“那日柳英借口你寻我,将我引至祭祀台外的银杏林,她说芈雪要杀我,因此她将我扔进了蛇窟,而就在那时,樊莒来了,他跳了下来,将柳英也扑了下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柳英死不足惜,却害惨了樊莒。”
一提到那人,姜月立时便想到那紫黑僵硬的尸首,整个人失神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后,才又道:“而我之所以没一早告诉你,是怕冤枉了她。待近日几番接触,我才敢断定她对我确实是有敌意的。那日她的生辰,我总觉着有一双手在暗暗地推波助澜,却又摸不清头绪,直到今日周叶眉一席话,才让我豁然通透。”
说到此处,姜月心虚地瞟了公子一眼,忐忑地观望着他的反应,却瞧见公子除了笑容僵在一处,眼神越来越冷以外,并没有要进一步探询,或者是替芈雪解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