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她已经在一处山洞里,此刻正躺在枯草上。不远处有个陶罐,似乎熬着药,药罐的药有些难闻,发出刺鼻的味道,姜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姑娘终于醒了。”
姜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有些面熟的青衫男子挽着药篮,从洞口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在此处山间采药,去湖边洗药时发现了姑娘。”说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姑娘为何如此狼狈?”披散的头发夹着枯草,衣裳被碎石划破,全身更是赃物不堪。
姜月盯着正透着裤子往外冒血的右腿,秀眉微皱,道: “不提也罢。”
“从黑风崖摔下,只划伤了腿,已是姑娘命大。”
忽然想起他那个随时需要照顾的娘,姜月问道:“你在这里,那你娘呢?”
青衫男子笑笑:“在下每次出门,都会托邻居照看,上次是出了点意外。”
青衫男子蹲下来,看了眼她血肉模糊的腿,见她没有反对,便撕开了贴在腿上还染着血的布条,给她清理伤口。
“嘶”,火辣辣的疼,姜月秀眉微抽。
“姑娘忍着点,很快便好。
在下姓樊,名莒,北魏人士,时年二十有一,幼时读过几年书,目前在西市东街口赁了一间铺子,卖烤红薯。别看店小,生意倒是不错,在下正琢磨着再开一家分铺。”
话说完,腿也清理并包扎好了,樊莒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笑眯眯的递给姜月:“刚烤的,趁热吃。”
在樊莒的期待下,姜月仔细地剥皮后,慢慢地咬上了一小口,味道居然出奇的好,突然计上心头,她小心问道:“你这烤红薯一天能卖出几只?一只能挣几个铜板?”
樊莒略一思索后,答道:“一天约么两百只,一只能挣两个铜板。”
一天四百个铜板,一月便是一万两千个铜板,也即是十二两银子,扣除铺面等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毕竟姜月的月银也就二两。
这红薯还真是金疙瘩。
一想到赚钱,姜月登时就来了劲儿,感觉身上也没那么疼了,她挪了挪受伤的右腿,整个人靠过去了些,发白的脸堆起一个笑容,试探道:“刚刚樊兄说是要开一家分铺?”
樊莒不明所以,只略微一点头。
姜月又道:“樊兄的新铺子能不能算上月娘一份?”
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樊莒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随口答道:“且容我想想。”
见他有些局促,姜月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急切了,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腿受了伤,今儿是回不去了,喝完药,姜月便蜷缩着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未灭的柴堆,泛起点点光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樊莒脱下自己的外袍,轻柔地盖在了姜月身上,然后满足地坐回柴堆旁,继续埋上两个巴掌大的红薯。
正在这时,一个的丰神俊朗白衣男子举着火把走了进来,紧绷着脸扫了一圈之后才面色稍松。
公子将火把递给一旁的卫林,朝樊莒略微点了点头,便在姜月旁边蹲了下来,眉头在见到姜月受伤的小腿时微微地皱了皱,然后像是克服什么困难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别别扭扭地抱起熟睡中的姜月。
卫林拜谢了楞在一旁樊莒,也跟着走了出去。
三人乍一出山洞,嗖嗖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这些侍卫都是公子心腹,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公子与女子这般亲近,顿时议论纷纷。
“寻到月娘了?真是太好了!”一路策马跟在后面的公主,此刻跃下马来,也不顾公子的冷眼,自顾自地殷勤道。
被公子抱起的时候,姜月就醒了,此刻听见公主的声音,她本能地往公子怀里缩了缩。
似是感受到姜月的害怕,公子的手也紧了紧,无视一旁的公主,把姜月抱上了事先备好的马车。车上的软垫又大又软,姜月刚一躺下,公主便巴巴地跟了进来,一时间,车厢里气氛沉默得让人害怕。
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世安哥哥,湘儿当真知错了。”公主低声道歉,又转头对姜月道:“月娘,你快同世安哥哥解释清楚,本宫并没有推你下去。”
是啊,公主殿下并没有推她,只是把她像狗一样绑了来,放在悬崖边,吓唬吓唬她而已,又没想要她的命。只她自己时运不济这才摔了下去,还连累公主被埋怨,又怎么能怪上公主呢?
呵,多么无辜的小白花。
尽管心有不甘,恨不得以牙还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虚弱道:“公子,确实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与公主殿下无关。”反正也不能报仇,与其将她得罪死了,倒不如卖她一个人情,只愿日后相见,她能够手下留情。
☆、你并不卑贱
几次三番栽在荣阳公主身上,姜月是又悔又恨,想她活了二十几年,何时被人欺辱至此,没想到一朝到了此地,竟是如蝼蚁一般被人踩在脚下,偏偏还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只能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姜月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账,微微一笑,对公子道:“是奴婢不小心踏空了,这才摔了下去,确实与公主无关。”又转向公主:“奴婢惭愧,累公主操心了。”
闻及此,公主面上才松了松,赞赏地瞟了一眼姜月,却对上公子冷冽的眸光,也没敢打招呼,便悻悻地下了车去。
马车行到半月居,闻讯而来的朱总管已经候在门口,身边站着阿梅和阿兰。
阿梅和阿兰推着轮椅上前,正准备将姜月挪动至事先备好的轮椅上,却被公子抢了先。
他慢慢地弯下身子,左手探向姜月的腋下,右手紧着她的腿弯,将她缓缓地带离软榻,拢在胸前,小心地放入轮椅上。完事儿后,他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推着轮椅往竹苑的方向去。
初夏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竹苑外的紫藤花架下拖着长长的倩影,一位玉树之姿的白衣公子,正推着轮椅缓缓向前,里头倚坐的是位清丽的蓝衣女子,那女子的眼睛在夜空下也是熠熠生辉,很明亮很明亮。
许是夏日的燥热,姜月的伤口闷得有些痒,此刻她正弯下身来挠了挠。
被她这一挠,患处的血色立马加深了,公子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荣阳性情泼辣,往后月娘远着点她。”
没打算告状,姜月便没接这茬,只道:“月娘惭愧,又给公子添麻烦了。”
公子摇摇头,道:“错不在月娘,是荣阳太过无理取闹。”
“月娘位卑身贱,不敢同公主论对错,只盼公子莫因月娘而同公主生了嫌隙才好。”
闻及此,身后的轮椅渐渐停了下来,姜月往后一探,只见公子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正当姜月无所适从的时候,赢世安突然转过身来,他上前一步,弯下身来扶上轮椅的把手,用幽深似海的眸子打量着姜月,然后无比认真道:“虽然月娘如今的身份只是婢女,但月娘你记住了,永远不要认为自己卑贱。”
一直到回到竹苑,姜月又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一遍,她还在想公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听着像是在说原主身份贵重让她不要自轻自贱,这使得姜月对原主的身世开始有些好奇了。
几次三番被公主戏弄,险些命都没了,这让姜月又恼又气,却无计可施。她还是太弱了,对于荣阳,她不过贱如蝼蚁。意识到这一点,姜月更是气馁,却又想到与其自怨自艾不弱慢慢变强,于是又想到在西市开铺子的事情。
数日后,西市东街口。
“老板,红薯来两个,要热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好嘞……你,你怎么来了。”看见来人,樊莒显然很是惊讶。
“想你的红薯了。”想你的红薯生意了。
养伤的这段时间,公主为了讨好公子,赏了姜月好些财物以做安抚,她现在大小算是一个富婆了。再加上她一直一来便想寻点事做,又想着她总在府里也不便于经营,便把主意打到了樊莒身上,毕竟她在府外只认识他一个,几番接触下来这人也算忠厚老实。
“你那夫君还能短了你红薯?”
“夫君?” 姜月差点一口红薯喷了出来。
是了,那日众目睽睽,公子的形状是有些令人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