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答应,我就放你走,我就让你和苏晓安在一起!这个,就作为交换条件,怎样?”
心头不由掠过一丝阴霾,然而并不明朗,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现在还没想好。可是纳夕,你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我吗?那就全当是补偿好了,以后无论我做出什么事你都不许恨我,好吗?
你是怕我伤害苏晓安?哼,这点你大可放心,要我保证吗?好,我,绝对不会碰她!”
我轻叹口气,
“好,只要你不伤害她,那么以后不管你做出什么,我都原谅你……”
她定定看着我,眼里始终饱含泪水,那样深刻而绝望的眼神,我想我大概这一生都别想摆脱得了了;好久,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她忽地笑了,
“纳夕……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我记得。”我平静地说出口。不想再做停留,说完这些,我转身拖过行李。这个地方,这一生,我想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关上楼门那一刻,我长长舒了口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恍恍惚惚地,这一年多来和她一路走过的日子全都排山倒海地倾袭而来。这时候,忽然觉得脸颊凉凉的,伸手一摸,都是冰冷的液体。
原来,不管是爱与不爱,有些事情,发生了,就难以释怀。
的
月底和晓安回了趟家。再次站在那栋典型的欧式洋楼院外,回首过往的一切,虽然依旧一片空白,可单单只是呼吸着那座陌生城市不断流动的气息,就已嗅到那么一丝丝熟稔的味道。晓安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相识、相爱的,在这里度过了年少时最单纯的一段时光,也在这里见证和守护了彼此最初也最纯真的一份恋情。
办理复学没多久,我们辗转着去了云南老家。地址是在通讯簿上的找到的,这原本是最直接也最迅速的可以让我想起过去的方法,在酒吧的时候,晓安曾跟我提过,只是那时侯一心相信自己只是纳夕的我,偏执地一次又一次粉碎了她的请求。多可笑啊,我们就这样子错过了一段又一段的岁月。好在上苍仁慈,现在醒悟总还不算太晚,毕竟我们还有时间。
坐在疾驰的列车上,看窗外的风景一站站有条不紊地向后闪去,晓安就这么安静地靠在我的肩头沉沉睡去,一瞬间,感觉光阴流转、年华老去,青春飘散在风里,一生的时间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淌过去,那么安宁而满足。
的
那是一幢古老而幽静的宅子,镂空的竹篱缠绕簇簇碧绿的常春藤,枝蔓横生,一派生气勃勃的样子。透过满园惹眼的绿色,一个中年男子正安然地端坐在院中的花架下面,双鬓染霜、手捧茶杯,眼神定格在虚空中某处,神情里难掩落寞。心脏在这时候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我不确定地望望身旁的晓安,她默默点了点头,于是我知道咫尺之间这个憔悴优雅的男子,他就是我的父亲。
小心地推开虚掩的院门,里面的男子早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多时,一点没有留意我们的入侵。我静静地在他身后站定,除了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响。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男子终于缓慢回过了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的瞳孔定在我的脸上,跟着蓦地扩散,嘴张得老大,颤抖着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小……凌?活着,你是小凌?小凌活着?回来了?想梅,快,快来!小,小凌!”
想梅?我一悚。顺着他的声音从屋里急匆匆跑出一个妇人,面容端庄,虽然头发散乱着,依然可以看出气质很高雅。我惊讶地看着她,发现她也正满眼讶异地打量着我,不知什么原因浮肿的眼睛在瞬间盈满泪水,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一伸手想抓住我的样子。
脑子里什么念头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我不由自主让一让,躲开了。妇人豆大的泪珠跟着簌簌而下,雪白的面颊忽然呈现丝丝羞赧的红潮,她慢慢地把手缩回去,尴尬地搓来搓去。我疑惑地把目光投向晓安,她暗自做个手势,于是我明白,这位是父亲的妻子,我的继母,当然,也是依香的母亲。
见我的失神,晓安不失时机赶紧捅我一下,我一愣,赶紧回过神来,讷讷地开口道,
“爸……”
“哎,哎哎,快进来,快进来,进来进来!”男子的泪水在我这句话落下的同时盈盈而下,他一边笨拙地连声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招呼我们进屋子。我回头瞟一眼我的继母,她低着眼睛,然而泪珠子还在脸上,擦了又落、擦了又落。
直到晚饭时分,父亲激动的心情才缓缓平复下来。坐在饭桌上,他一边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一边不迭地说着话,的
“我和你妈妈找了你们大半年,登广告、出去找、在电视里插寻人启示,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一直没有下落,邻居们都劝我们别再抱希望了,可我和你妈就是不死心,你和蕾蕾这么大人了,还能平白无故就消失啦?果然,你看还是坚持的好吧,你还是回来了……还是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继母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端着碗,不动声色地掉眼泪。父亲看看她,禁不住老泪纵横,
“对了,蕾蕾没和你一起回来吗?她没和你一起吗,我和你妈都很记挂她啊。”
我慢慢掏出皮夹里的照片,把它推向父亲,指着那个叫“依香”女孩子问他,
“爸,你们是说蕾蕾吗?”
刚才还一言不发的继母,突然伸手一把夺过照片,死死摁在怀里,流着泪笑了,
“蕾蕾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想把妈妈想死吗?蕾蕾,蕾蕾啊,我的蕾蕾啊!”
心底最后的一丝疑惑也尘埃落定,她是齐蕾,她是晓安一直在说的那个齐蕾,她根本不是什么依香,她是我的妹妹——齐蕾。我鼓足勇气,终于决定告诉他们真相,
“蕾蕾现在人在南京,她一切都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还有就是,爸,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爸,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父亲的碗“哐”一声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粉身碎骨。他哆哆嗦嗦着捏紧我的手臂,嘴唇泛白,紧紧张张地问,“不记得?什么叫不记得?”
我翻手抓紧他泛白的手指,尽力宽慰他,
“爸,你听我说,你先别紧张,除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我其他都好好的。上一次,哦,也就是一年多前,蕾蕾把我从医院里接出来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爸,我一直都想知道,我怎么会在医院的?”
“这个……”父亲目光开始犹疑起来。
“爸……”
继母忽然说出来,脸色平静,“小凌,你,你是出了车祸……”
我不可思议地瞪住她,“车祸?我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迅速打断我们,眼神躲躲闪闪着过去,
“小凌,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能平安无事就是最重要的了。你这次一定要在家多住几天,我明天带你去医院复查一下,看怎么还不能想起以前的事。”
我心头顿时疑窦丛生,但晓安却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因为至少我们还在彼此身旁,因为我们并没有因此失掉什么,那些时至今日还相伴在我们左右的人、事,足够我们收拾好自己,让一切重新开始。
的
医院的诊断很快出来,原来记忆之所以一直得不到恢复,是脑子里的淤血没有散开的缘故。按医生的说法是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定期做检查,配合着吃药,很快就可以散淤了,到时候记忆恢复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和晓安在家住了三天,每天只是听着父亲叨叨以前的事情,就已感觉很知足,那种虽然仍旧陌生然而却又亲近的感觉,让我从肺腑里都生出些暖意,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亲情”吧,这份原本就属于我的、然而又险些遗失了的情感,在我浑浑噩噩度过的那一年多的人生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重拾这些卑微而温暖的碎片。
这样安安逸逸到老,也许是最好的结局。那么好吧,不管过去曾发生过什么,如果可以这样子到老,那过往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
的
重新开始在学校上课、记笔记、做实验,下了课接晓安吃饭,周末出去看电影、逛逛街,这样风平浪静、循规蹈矩的日子,一开始难免有些不适应,好在不久就习惯了。那些曾经历过的波折、阻碍与今日的所得相比,都已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我想正如晓安所说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