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显示有六个未接来电,翻翻时间,最近的一个就在几分钟前……
“喂,靖男。”
“晓安,你总算打回来了。怎么回事啊,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我们都——”
我吐吐舌头,刚想解释,里头“啪”一声,萧萧咋咋乎乎的高音喇叭已经开始广播了,这丫头,八成又抢听筒了,
“哎,苏晓安,你想死啊!搞什么飞机啊!学人家夜不归宿,赶时髦啊!电话也不打一个,你想急死我们是不是啊!臭丫头,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我忍俊不禁,忙抹甜了嘴赔罪,
“是是是……好姐姐,我错了!我一定带一笼‘狗不理’回去负荆请罪,你就饶了我这回吧!哎,我还回得去吗?”
“嗬!你想得还真够美的啊,宿舍门早八百辈子就关了,怎么?还妄想宿管阿姨起来帮你开门是不是?苏晓安,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吧?”
“啊?难道我今天真回不去啦?”
“你说呢,大小姐?不过你晚上睡哪儿啊?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身边还有别人没有?别告诉我就你自个儿啊!”
“恩……有……你们别担心了,快点儿睡吧。我在外面可以找个旅馆,凑合一夜没问题的,害你们担心,对不起哦……”
“臭丫头!没事的啦!自己小心点儿!对了,谁跟你一起啊?”
“同……同学……以前的同学……”
“哦,认识就好!那我挂了,照顾好自己啊!”
“好,我知道。”
……
合上手机,赫然发现纳夕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瞅着我,高深莫测的神情。被他看得毛毛的,我居然慌慌张张地有些心虚,
“干……干什么?”
“住旅馆?身份证呢?”
“身,身份证?住……旅馆要身份证啊?”我瞠目结舌。
纳夕的唇角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看不出是生气还是讥讽,
“你这样的智商也考得上大学?我真怀疑当时录取你的那帮家伙,是不是都集体脑子进水了?住旅馆要身份证,这样的问题也亏你问得出口!”
我大惊失色,
“那……那怎么办哪?”难不成,真要沦落到睡大街不成!
纳夕优雅地转个身,似笑非笑,
“不然你以为呢?”
我欲哭无泪,绝望得恨不能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还有一个办法……”他忽然坏坏地一笑。
“什么啊?”我精神不由得一振,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纳夕两手一摊,
“就这儿啊……”
我激动得一拍脑瓜,
“对啊,对啊,这儿又有暖气,环境又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纳夕你真是,真是太聪明了!”
纳夕懒洋洋地把玩着手指,
“可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啊?”
“医院不留宿非病人员!”
“啊?!”我差点儿没被他给气得背过气儿去!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纳夕一脸坏笑,自顾自地慢悠悠就往大门走,头也不回,
“还不走!等着护士上来撵你啊?”
我反应过来,慌忙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然而还是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这么好的地儿,还真可惜了!可是怎么办啊,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呢,怎么过啊,天这么冷,要睡哪儿啊,愁死了!
我东想西想,“嘭”,伴随着一声闷响,我眼里金星直冒。捂着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怨恨地瞥着不晓得何时收住脚步的纳夕。
“你走路都不用带眼睛的吗?我这么大一活人站在面前,你也能撞上来,我真服了你了!”
没搞错吧,撞得头昏眼花的人好像是我吧?
纳夕俯视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不急不徐地摸着耳朵,
“不服气是不是,可是不只有你的脑袋会疼,我的肋骨也痛得要命啊,咱们当然得算扯平了。走吧!”
“上,上哪儿啊?”
“不想睡马路就跟我来。”
我跺跺脚,心一横,跟着他往外走。纳夕蓦地转身,一把揪住我胳膊,伸手就把一样东西用力裹在我身上,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瞥向别处,
“外面冷。”
我头一低,发现是我刚刚披在他身上的外套。
……
前面的纳夕在一幢单元楼前停下,小声地叮咛,
“过道没灯……”
我急忙拽住他的衣角,
“去,去哪儿啊?”
“我家!”纳夕干脆地答道。
这三个字落下的时候,我脑子“嗡”一下炸了。
纳夕双手摊开,不耐烦地催促,
“愣着干什么,走啊!苏晓安我可警告你,别又自以为是的把我当成那个‘秦凌’啊!”
“可是,可是怎么,怎么……是你家?”
“……我……放一个女孩子睡大街,我只是,只是……哎,你烦不烦哪,哪来那么多废话,走啦!”
我根本都忘了接他的话,胸腔里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方寸大乱。
普通的两室一厅带个厨房,淡蓝的墙纸、嫩绿的棉布窗帘、少量的家具电器错落有致,偶而点缀着一些很小然而精致的机器模型,时而坚硬、时而柔和的线条,无处不彰显着主人的匠心独运。
秦凌推开左边的卧室,疲惫地伸着懒腰,
“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再对着他我就要窒息了,我慌不迭地一直点头、点头,只等着他赶紧说完好马上闪人,躲进房里。
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套硕大的组合衣柜,乳白色的,有很大的镜子,可以照见全身,满满地占了北面整张墙壁,加上配套的大床以及两只矮柜,使整个屋子看起来略显拥挤,然而也挤得暖和;垂向地板的床单干净而熨帖,两床印着维尼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似乎很久没有动过的样子。
躺在厚实的棉被里,有陌生的香味迎面扑来,有点迷人也有点过分的味道,刺激着我的感官,有某种奇奇怪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隔壁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开始不断猜测一墙之隔的那个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秦凌”的“纳夕”此刻正在干什么呢?看书?听歌?还是和我一样,睁着眼睛等天明……
暑假在家的时候,我和秦凌曾去过一个僻静的乡下小镇,在附近的农家过了一夜。有时候回头想想,那时的感觉就好像做梦一样难以忘怀。
我从来都是不肯安于现状的孩子,在很多年前卓落就已下过这样的断言。然而秦凌却是再循规蹈矩没有,可即使是这样乖巧的孩子最终还是被我诱拐来了那里。
那些经历即使是今天回忆起来依然是历历在目、感觉就好像是昨天的情景。我记得是某天夜里在浏览别人博客时,无意间发现了那张小小的图片:那样澄澈的天空、那样清冽的河水、那样一树树轰轰烈烈的栀子花、还有那一张张未曾经历任何雕琢、完全呈现着原初状态的纯净无比的脸庞……
那样纯粹、自然到极至的美在瞬间让我无法自拔,几乎没怎么思考,我在乐不可支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当时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听话的秦凌同学此时应该正裹着干净的被子睡得正香,可我还是很过分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因为我的兴奋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再不找人分享一下,我怕我会被自己淹死;而这个点儿能被我揪起来又绝对不会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秦凌一人。
所以就是他了。
“秦凌,我发现了一特美的地儿!”
“……”我耐心地等待着,没反应。
“秦凌!”我不得已提高了嗓门儿。
“啊?”总算有回音了。很好。
明知他看不见,我还是笑眯眯地对着话筒。不是说笑容也是可以传播的嘛,我要让他充分感受到我的诚意,
“亲爱的,我发现了一特美的地儿。”
“恩。”声音是懒洋洋的。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吧!”
“恩。”
“那,你说我们明天研究一下路线,后天就去好不好呀?”
“恩。”
“可是你说是坐火车好呢,还是汽车好呀?”
“恩。”
恩!好像不对劲儿啊,这家伙不是在敷衍我吧?眉头一皱,我计上心来,于是故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