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叶棠坐到路边，很痛快地大哭了一场。
说是大哭，其实不超过三分钟，只是动静有点大。
秦绍崇的别墅在远郊，现在跑到了大马路上，也没什么路人，只有呼啸而过的车，无人打扰她短暂的失声痛哭。
出租车行到距离叶棠还有0.5公里时，叶棠止住哭声，抹抹眼泪，站起来，又拍拍屁股，安安静静地等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棠上车后，偏头一看，透过车窗，瞥见了一百米外站着的人影，他插兜站在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白色衬衫的袖口上方，有暗色血迹渗出……
他的衬衣太白了。离得不算近，但看得一清二楚……
车子在叶棠坐稳后，很快启动。叶棠没有扭头往后看。
叶棠按了按自己的手臂，真的有点疼。
这一天，见了两个男人，结尾都不愉快。
拖着脚步回到家，叶棠只想放空脑袋，趴到床上，埋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不动弹。
却又看见母亲面色苍白，捂着胃蜷缩在床上。
原以为，已经在马路边卸干净了眼泪。
谁知这么快，又新进了货，在眼圈里打着转。
叶棠仰头睁了睁眼睛，企图把外溢的液体送回去。
然后快步走到床边，轻拍母亲：“妈，你怎么了？还胃痛？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啊？”
唐枫撑开眼皮看着女儿：“没事没事，不痛。今天有点累，睡了一会儿。咦……阿棠，你哭什么？”
叶棠拭了拭微微湿润的眼眶，说：“没什么，就是看不了你难受。妈，我以后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吃苦。”
唐枫从床头柜上，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面色稍稍转好，一笑：“我不难受，也没老到需要你照顾呢！你能照顾好你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对了，刚才金龙妈妈来电话说，你今天去见的那个李想没去，去的是金龙？”
叶棠心虚地点点头。
唐枫心情又好了点，好奇道：“怎么回事啊？”
“李想，是金龙的朋友。金龙听说他跟我相亲后，就替他来了……”
“哎呦，金龙这孩子，太有心了！看来，是真的挺喜欢你！”唐枫咂着嘴：“那你们聊得怎么样？”
“其实也没聊什么……”叶棠想着，这事也含混躲闪不过，便说了：“他，他送了一个戒指给我……”
“啊？”唐枫惊道：“那你收了吗？”
叶棠觉得吐出的每个字，都特别艰涩：“他……他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唐枫失笑：“你们这缘分，怎么断都断不了呢……”
母亲期待的眼神里，叶棠又想大哭一场。
不过，也就是想一想。
叶棠动了动嘴角，把胸中的憋闷往下压，垂目，不敢对上母亲的眼神。
唐枫等不来叶棠的回话，歪着头看她。
半晌，才轻声问：“阿棠？怎么了？”
叶棠摇摇头，“没怎么，刚回来的时候，跑了几步，身上汗津津的，难受。我去洗澡。”
“一会儿再去，先陪我说会儿话，”唐枫扯住叶棠，“阿棠，你还是不喜欢金龙，对不对？我还以为，你们这次见面，有改观了……”
叶棠嗫嚅道：“妈……你再给我点时间……我还能碰到，比杜金龙更合适的。”
唐枫说：“抬起头，看妈妈。”
叶棠慢慢把头抬起来。
唐枫问：“你周末，总是去见的人，是谁？”
叶棠抖了一下，不做声。
唐枫又问：“是个男的？”
叶棠还是不说话。后背肌肉绷得紧紧的。
唐枫的手，抚上她的背部。
“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还能看不出不对劲？”唐枫叹了口气：“原本我就是瞎猜猜，看你这样，多半是没猜错。你，老实告诉妈妈，是谁……”
唐枫问到最后，声音已经有点轻颤。
她有一个不想听的答案。
但是她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答案。
唐枫只觉胃痛加剧，把手从叶棠身上拿下，按压着腹部，背微微佝偻。
“妈……”叶棠发现了唐枫的变化，蹲在她面前，带着哭腔：“妈你没事吧？我错了。你别生气……”
叶棠的眼泪还没流出来，唐枫却先哭了。
“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那个人？”唐枫的声音，有些微支离破碎：“他把你当什么看？如果他当初点头同意娶你，我早让你嫁给他了。你看看他做了什么！咱们被要账的堵在家里，你打电话求他，他都不肯出手帮忙。你还能指望他一辈子对你好吗？”
叶棠没敢告诉母亲，和秦绍崇牵牵扯扯这段时间里，她了解的种种故事……
秦绍崇的冷，秦绍崇的热，秦绍崇死去和活着的故人，秦绍崇的富商母亲和她的现任丈夫……
以及，秦绍崇和她，持续多年的纠葛……
母亲还记得那一通被挂断的求助电话，哪里承受得了这许多……
叶棠斟酌着措辞说：“妈，我没打算和他怎么样，就是……还有一点点联系而已……”
唐枫得了叶棠的承认，脸色倏然煞白：“阿棠，你记得答应妈妈的话吧！你下了那么重的誓，却还没和他彻底断了联系，万一应验……”
“妈，那哪里作数。我以后看见十几层以上的高楼，就绕着走好吗？”叶棠轻声安慰：“我之前在工作中，咒过的人多了，现在，那些脑满肠肥的老板们都活得好好的。有的还发财了，我感觉我的话得反着说……”
唐枫抽泣得更厉害，摆着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叶棠知道，母亲在她面前一直是纸老虎，唯一能压制她的，就是一招——哭。
可是这招就够了。
她不忍心看着母亲流眼泪。
“妈妈，你别这样，我和秦绍崇，会做个了断的。”
唐枫哭着说：“我是管不了你……”
晚上，叶棠在OA系统里，直接提交了辞呈。
她没有跟母亲说过，自己在秦绍崇的公司上班。
可是叶棠自己明白，藕断丝连，就没办法真正了断。
之前许多不放手的理由，都是借口罢了。
第二天一早，叶棠就面色苍白地去公司打包行李。
销售部一众员工，都处在状况外，彼此交头接耳，不敢出声询问叶棠这是演哪一出。
只有赵小溪跳出来问：“经理，你收拾办公桌……要干嘛呢？”
叶棠留下一句：“电话常联系吧，我走了。你们好好干，尤其，是你。”
然后抱起箱子就走。
叶棠觉得，她抱起箱子拔腿的那一下，很有气势。
可还没走出销售部的办公区，就被秦绍崇结结实实堵住，散了一身气势。
他的气势更旺，压了她一头。
在一众员工面前，秦绍崇把叶棠怀里的箱子提起来，放在旁边的一个工位上。扯住了她的手腕。
叶棠左右看看眼睛滴溜溜转的好事者们，压着声音：“秦总！”
“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安静点跟我走。”
虽然叶棠已经非常安静了，但是秦绍崇扯着她手腕，横穿办公区的举动，很难保持低调。
叶棠想挣开秦绍崇的钳制，但一切都是徒劳，就这样被他拽着，一路走进他的办公室。
沿途注目，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叶棠以为，来公司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是现在，仍感觉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
一簇簇小火苗从心底，直窜上脑壳。
走进总裁办套间的外层办公室，秦绍崇对着助理们低吼一句：“你们滚到外面去。”
他的助理们，惊慌逃窜。
秦绍崇把叶棠又拽进里间办公室，按闭所有百叶窗帘，才松开手。
叶棠活动着被握痛的手腕，怒斥：“你要干什么？”
秦绍崇说：“应该是我问你，你要干什么？”
“不想陪你玩儿了还不行吗？”
叶棠感觉这两天，她喝水喝得实在太多，每次说不了两句话，就想流眼泪，蠢得很，只能做出破罐破摔的样子，“你说吧，要把我怎么样？反正不管你做出什么恶劣行为，我都不想奉陪了！”
大概叶棠的声音有点尖利。
空气都被划开一道口子。
过了好一会儿，口子才合上。
秦绍崇的声音响起：“我能把你怎么样？你说一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坏，还能把你怎么样？你说了，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