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抗拒她,躲避她。
赵荔声音轻飘飘的,“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跟母亲争吵的时候,乔眠没有哭,这些话,这些回忆,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她已经习惯它们了。
这很可笑,但却是事实,她习惯了。
可在赵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眠被一股浓厚的绝望覆盖。
她哭了。
母亲还是不明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还是站在一个至高的位置,以一个责怪者的角度去审视乔眠。
“有用吗?”乔眠问:“第一次我反抗的后果是什么?”
赵荔不言语。因为她不知道。
“你用行动,夺取了我全部的意愿,一次次的,你从不过问我的意思。你觉得对,你觉得对我好,你直接过来告知我。乔眠,这件事你要这样做,那件事,你要那样做。你让我说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我这二十几年,做的都是错的,对吗?”半晌赵荔问。
“妈,我为什么这么抗拒生孩子,你真的很想知道原因吗?”
赵荔点头,表面冷静,右手却很不自然地攀着沙发边沿。通过这一系列下来的对话,她有预感,乔眠给的答案,一定是一个会让她崩溃的回答。
她挺听到乔眠,字句清晰地说:“因为我不想生一个孩子,一个由你安排的孩子。我自己不能负责我的人生,我的孩子不能像我这样,从小到大都被活在安排里。”
高可可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只有乔眠一个人,赵荔不知道离开多久了。她一个人坐在地毯上,眼神呆滞。高可可走过去,坐到她身旁,抱住她。
乔眠感受她的温暖,笑着很疲惫:“可可,对不起。”
她没有说对不起什么,但两人心里都明白,是为赵荔说过的话道歉。
高可可摸着她的头顶:“没事。”
乔眠安静了会,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头还疼不疼?”
“我没事了,”高可可低头,埋到乔眠的脖颈,说:“昨晚真是麻烦你了,每次都是要你去接我。”
“你不用跟我客气,”乔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第32章
3月18号这天, 乔眠忙着院里关于应届毕业生的开题报告。3月下旬的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室内的空气远比外面的来得闷。
恰好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人。乔眠一边整理学生发过来含有开题报告PPT的邮件, 一边借着装水的间隙, 把身后不远处的窗户打开。
新鲜清润的空气徐徐从外面传来, 乔眠的呼吸变得顺畅不少。
下午进行课题报告的过程中, 乔眠自觉一切尚好。然而到了夜里要睡觉的时候,她便感到头重脚轻, 尤其在洗完澡后。
这段时间,因为烦心事不少,加上饮食与作息都不规律,身体的抵抗力确实比先前差了许多。
中午再穿着薄衫吹了会风,一时的舒服是真的, 现下的难受也是切实存在。
乔眠吹完头发,在入睡前泡了一包感冒冲剂。喝完药好好睡一觉, 明天起来应该会没事。乔眠迷迷糊糊地用被子包住自己。
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乔眠头昏沉沉的,她起先没理睬,多半是传销性质的来电。她整个人钻到被窝里去。
过了没两分钟, 静谧的卧室里, 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
家里只有乔眠一个人,此时她身体又不舒服,两种薄弱的形势使得房间诡异得突兀。震动声不眠不休,乔眠无法, 只好从被窝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来。
热源突然离去, 乔眠哆哆嗦嗦地摸到外衣披上,然后去接手机。开灯的时候, 她才发现为何今晚的房间这么冷。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清脆得犹如夜里破土而出的竹子。
这样的夜晚,静谧而美好。
可惜她现在无暇去欣赏这美妙的意境。
她打开手机,一边喝着水,一边撑着精神浏览。
来电人是何长洲。
这位消失了近半个月,乔眠名义上的“前夫”,在半夜的时候,孜孜不倦地给她打电话。
乔眠看手机屏幕上何长洲名字后面红红的数字提醒。她了解何长洲的脾性,如果不是有急事,他不会在大半夜休息的时候,打这么多通未接来电。
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乔眠猜测,紧接着,回电就这么拨出去了。
何长洲那边几乎是立马就接的。
没猜错,何长洲确实有急事。
他口吻很急,该有的礼貌和抱歉却一点没少:“乔眠,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乔眠脑袋依旧昏沉沉的,听到何长洲的话,她轻笑,幽幽慨叹:这才过去多久,何长洲带她如此客气,她之于他,就是陌生人一般。
“嗯,你说。”既然他客气,乔眠也不甘落于下风。
“书房进门靠左,从上往下,第三格柜子里面有一份文件。麻烦你帮我找找。”何长洲有条不序地说。
乔眠眼皮此时在猛烈地打架,她按照何长洲的指示打开书架的柜子,确实有一份文件,不过还没有拆,她不好打开,只好瞟了一眼文件袋的颜色,说:“是蓝色的吗?”
那头听到这话,轻松地缓了口气,“是,刚好还在。”他话音有侥幸。
乔眠也被这丝侥幸渲染,她忽略前几秒的客气,问:“很急吗?”
“对,明早要用,”他跟她商量:“我现在过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乔眠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打开窗子,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雨声轻许,听得格外舒服。
她被这股舒服迷得晕头转向,头好像更沉了。
“你过来吧,”最后她说:“下雨了,记得带伞。”
何长洲到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徘徊,头顶的灯光亮如白昼,照得整条走廊如同白天一般,而走廊外的夜色,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掩嘴轻叹两声。对于文件的着急,在犹豫的加持下,变得举重若轻。
公司年后的新项目,原本外派的人员名单中,并没有自己。在二次确认的邮件中,何长洲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邮件发出的那一段期间里,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这个临时决定,几乎是他的私心。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想看到乔眠,更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哪怕到了现在,她还是认识不到,在这段婚姻里,她的角色是什么,而自己的不满又来自哪里。
她把平时做实验的分析方式,异常清晰地安落到了她的婚姻与生活里。条条框框,她列得明明白白,她知道其中的是与非,她站在理智者的视角去分析问题。
可自己不是。
钥匙还躺在口袋里,时值春寒,昼夜温差大,金属的冰冷在何长洲的踌躇下,冷感更显。
他握紧拳头,半晌脑袋低垂,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拿份文件而已,他在矫情什么?当机立断,他按了门铃。
半夜按门铃,扰人好梦。周围的住户大概会想把他灭口。
何长洲管不那么多,门铃按了三次,门内毫无动静。他的犹豫变成了不耐烦与焦急。
乔眠怎么还不来开门?何长洲原地转圈圈。数到第十秒的时候,他想也不想,掏出钥匙,输入密码,两扇门轻易地在他面前打开。
轻轻一推,乔眠为何不来开门的疑问便迎刃而解。她就在这扇门后的某个位置。
何长洲抬起的手,转瞬放下。手机里还躺着多条来自乔眠的来电与短信,如果她问起,自己怎么解释这段时间的消失?
这是个难题。
没过半分钟,何长洲自己把这个担忧解开了。他们现在是离婚,他没必要向乔眠报告他的行踪与安排,而乔眠也没有合理的身份过问他。
这么一想,他倒能轻快而舒坦地推开面前的这扇门。
可惜现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何长洲里里外外寻找了一遍,都没有在一楼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乔眠。站在楼梯口的时候,他抬头朝二楼的书房望去,那里隐约有光亮出,光线微弱。
何长洲推开书房门的时候,他看到乔眠拿着一份文件,那是自己今夜前来的目的。而乔眠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安静得没有一丝活气。在幽微光线的投射下,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何长洲轻手轻脚地走到她旁边,壁灯橘黄,温暖而静谧。他沉默地观察她些许片刻,犹豫过后轻声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