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还让你做很多家务吗?”
“嗯。”她点头,“没办法,伊莎贝尔还小,做不了什么事。”
“你不想回修道院学校了吗?”
“不想去了,修女们教不了什么。”她有点烦心,“我想去沙勒维尔学院,但他们现在还是只招收男生。”
阿瑟想了一会儿,“你真的很想去吗?”
“嗯。你的课本我看不太懂,我应该要在学校系统的学习。”
“你的年龄倒是合适,就是……妈妈让你去吗?”
“我在沙勒维尔上学,下午就能回家,我想只要我能去学校,她不会不同意的。”
这倒是。
“我去问问老师和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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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要是想让你回去上学呢?”
阿瑟苦恼的挠挠头,“其实我在学校已经学不到什么新知识了,要么就去上大学,可是上大学太贵了。”
“我以为你不想上大学。”他前不久可是才说过,用不着去上什么大学。
“要是能去巴黎的大学当然不错,可是——”能在巴黎上大学是一件时髦的事情,上大学不是必须,但要是能在巴黎待上好几年,想必是一件美事。
“上大学一年要多少法郎?”
阿瑟对此完全没有概念,“大概一年要1500法郎?”
“只是生活费吧?学费呢?”
“不知道。”
维塔丽绝倒:他大概从没有思考过“钱”的问题。
“这是个数学问题。假设你在巴黎一天花1.5法郎能够生存下来,不会被饿死,那么你一年要在巴黎待9个月,1个月的支出是45法郎,9个月是405法郎。但实际上你还需要一些额外的费用,医药费50法郎,来回车费50法郎,零花钱就算100法郎好了,你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和社交的费用是600法郎,4年2400法郎,学费另算。
“我们现在一年的生活费用是1500法郎,房租另算,妈妈大概能给你一年300法郎的生活费,我可以额外给你一年100到150法郎。你要是再去巴黎,可以打听一下大学的学费,如果有奖学金,你可以申请奖学金。要是没有奖学金,我们只能去找兰波上尉要抚养费了。”
阿瑟·兰波沉默了好一会儿。妹妹是一个算账能手,她将最实际的问题算给他听:到哪儿都离不开钱,这可真要命!
他在离家出走之前,从没有意识到钱很重要,是因为兰波太太不会告诉他这些生活常识,只让他好好学习,现在看来,他的生活常识十分匮乏。
*
维塔丽第二天就被菲利克斯舅舅接走了。
阿瑟没有跟妹妹一块儿去罗什村,当天,他再次离开了沙勒维尔,前往巴黎。
这次,他没有找维塔丽要钱。他身无分文,坐不了火车;而前往巴黎的火车再次停开,于是,他决心靠腿走去巴黎。
*
罗什村。
居夫家是一栋朴实的二层小楼,内外都很不起眼。
维塔丽住在二楼靠南的房间。
农村的房间谈不上什么装潢,她的房间地板上铺着舅舅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土耳其地毯,很有些陈旧了,有些地方都磨秃了,露出织物的本体。
菲利克斯舅舅没有结婚,但兰波太太的弟弟夏尔是结过婚的,留下了一个羸弱的男孩,也叫夏尔。
小夏尔比阿瑟大几个月,1854年6月出生,快到17岁,是个瘦弱的农村男孩。上过学,不过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也就是读书看报的程度。
他的母亲在父亲离家几年后,也离开了罗什村,小夏尔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苦逼孩子。
夏尔舅舅是个酒鬼,常年在外打零工,有时候路过沙勒维尔或是罗什村,会去看看姐姐一家和自己的儿子。兰波太太很讨厌这个酒鬼弟弟,一见面就要骂他,夏尔舅舅也不乐意见她,只能偷偷去见两个外甥。
居夫家靠收地租生活,菲利克斯舅舅不会农活,从来不下地,夏尔表哥也不会农活,不会家务活。家里雇佣了一个同村的农妇做家务,维塔丽在舅舅家也不干活,比在自己家舒坦多了。
*
她跟舅舅说到兰波上尉的事情,菲利克斯有点犹豫。
“你妈妈不爱提你父亲的事情,她知道这事吗?”
“她不知道。不过,这事也不需要她同意才行。我是他的孩子,我有权利要回我们的抚养费。他又不是穷到一个法郎都没有,他住着很好的房子,还养着情妇和私生子,而那些钱本来应该给妈妈。”
菲利克斯灌下了一口酒,“当初我是不在家,我要是在家,绝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军官!我自己就在军队里待过,军官总是要调防,他不会总在阿登。”他看了看年幼的外甥女,还是嫌弃,“瞧瞧,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这次你就多住几天,住上一个月,反正你不用回去修道院。我听说,修女们不让你们吃饱?”
“对。修女们说,女孩子不用吃得太饱,吃个7分饱就行了。”对此她可是意见很大!修道院学校也是要收学费和住宿费伙食费的,修女们克扣食物,偶尔会在有贵客来参观的时候,才让她们吃饱。兰波太太只能送她去一般的修道院女校,她上不起最好的那种修道院女校。
第7章 罗什村
菲利克斯骂骂咧咧的咒骂那些修女们,一点也不在意被外甥女听到这些脏话。维塔丽自动屏蔽了脏话。
舅舅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爱喝酒,抽点烟,不乱搞男女关系,田租收入足够他和夏尔表哥生活,算不上败家,不过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勤劳致富的好榜样,他游手好闲,只想躺在祖传的田地上生存,一点也没想着扩大家业。
夏尔表哥也差不多是一个德行。
夏尔13岁就不上学了,整天跟几个少年混在一起,揍鸡撵狗的,十分讨人厌;现在稍大几岁,也学会了喝酒抽烟。菲利克斯不会教育孩子,基本放养他,只是让他吃穿不愁,别的可就谈不上了。
维塔丽不讨厌表哥,夏尔在外面胡闹,回家了总是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惹怒了伯父,他就没有零花钱了。菲利克斯对夏尔不算大方,也没说过以后夏尔会继承居夫家的家产,倒是说过将来维塔丽和伊莎贝尔结婚的时候,会送给她们一些田地做嫁妆。
菲利克斯继承了居夫家的绝大部分田产,在罗什村是大地主,年收入大概在6000法郎左右,这两年因为战争的缘故没有这么多收入了。存款应该至少有5万法郎,他应该不像外祖父那样善于存钱,兰波太太当年能得到3万法郎的嫁妆,家里的现金存款少说也该有10万法郎。
这笔钱——不管是3万法郎还是10万法郎——看起来很多,那是用沙勒维尔的生活水平来计算的,要是用巴黎的生活水平来计算,就不算很多了。阿瑟说,巴黎的夜班出租马车——相当于后世的夜间出租车——起步价就要两个法郎;富人区的一套普通公寓,年租金要2500法郎左右;普通饭店一顿菜单固定的午餐(大概后世一份餐馆午饭套餐的水平)要两个法郎,带一瓶不怎么样的红酒;价格便宜一点的套餐不带红酒。
巴黎居大不易啊!
算起来,一家五口要在巴黎保持跟沙勒维尔接近的生活水准,1500法郎肯定不够用,至少要有2500法郎才够;阿瑟想要去巴黎上大学的话,除了学费之外,一年花600法郎这个数字还算是比较准确的,算起来还行。
上修道院女校一年花不了500法郎,她和伊莎贝尔两个人才花600法郎,学费住宿费伙食费都算在内,1人1天大概是1法郎多一点;没有暑假,只有3个月的寒假,之所以寒假放3个月,是因为天气寒冷还需要额外支出取暖的费用,修道院因此精明的让学生回家过冬,美其名曰放“圣诞假”。
*
维塔丽整天为了钱发愁。
钱是个好东西,没钱万万不能。她还太小了,没法现在就出去赚钱。但她对将来能做什么谋生,并没有多少概念。
家里的小环境不行,妈妈是个虔诚的教徒,刻板,严厉,守旧,只知道女孩以后必须结婚,她不懂、也想不到能有别的生存方式。外面的大环境也不行,虽然已经有大学开始招收女生了,但那些女生可想而知都会是家境最少小康的女孩,像兰波家这种经济条件上不起大学,再说她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更别说通过入学考试了。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想办法去沙勒维尔学院上学,然后想办法去巴黎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