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将军解战袍+番外(85)

“对啊,”阮羲奇怪道,“怎么了?”

元禾:“奴婢去备马的时候,听他们说,江府如今闭门谢客,一个人也不肯见。”

“……任何人?”

元禾点头:“连明察将军都进不去。”

“那孤也不必去了,”阮羲淡淡道,“反正有洛风在,你去准备一下今天要批的奏折。”

元禾欠身应下,到另一边去整理奏折。

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阮羲站在门帘的另一边,早晨金色的日光通过窗户穿进来,却只照在他身前隔了几步的地面。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像是在看那片日光,又仿佛是在想些别的什么。

元禾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第九十章

这几日天气都很好, 在时雨时晴的六月,显得犹为稀奇。

像是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临肆虐之前, 以玩弄般的心思给予世间些许平静。

元禾捧着一封信往长泰殿内间走去。

这几天她在王上身边侍奉, 总是带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虽然王上言行举止一如往常, 不曾有什么变化,可她就是觉得, 跟平时不一样。

所以说话做事时, 都情不自禁地更加谨慎。

“王上, 太傅的密信。”

阮羲搁下笔:“拿过来吧。”

元禾呈上信封, 目不斜视, 安静地侍立一旁。

阮羲打开信封一一展开,里面信纸足足三张, 每一页都写满了字。

三页纸也不算多, 阮羲只读了一遍, 可是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页时,久久没有动弹。

元禾有点担心地叫了一声:“王上?”

阮羲忽然把信又匆匆扫了一遍, 然后快速叠起握在手里, 猛地站了起来。

“王上?”元禾吓了一跳,“您要出门吗?”

阮羲胡乱点了点头,扔下一句“孤自己走走”, 满桌子的奏折也不顾了,直接就往外面走去。

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留下元禾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空荡荡的门,又看了看桌上的信封,不知所措。

纵使一无所知,可元禾平白就觉得,自己谨慎了这几天的缘由,可能被什么给刺激出了一个口子。

好像有些事情,很快就要见个分晓。

到那时,是晴是雨,自有定论。

阮羲拿了信,只身从长泰殿走出去。他简直不是在走,若非仪态没变,按速度来看,说是在跑也没问题。

手里质地轻薄、细腻洁白的纸张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扎手且沉重起来。

信上说的都是什么?

说他的父王当年移情别恋,眷宠新人,背叛跟母后的誓约,并非本意,都是因为林忠实下了药?

而卞有离性情变化,举止有异,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还能有这种说法吗?

阮羲紧紧地抓着信纸,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它握成了一团。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哪条路,所幸一个宫人也没有看见,再想往前时,发现前边是被锁住的一所宫殿。

他怔怔地看着宫殿的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是他母后生前的居所,也是历代王后的住处。只是当年林妃提出要住进来,却被父王拒绝后,那女人便使小性子硬要封了这所宫殿。

从此之后,这曾经是全荆国最尊贵的女子才能居住的地方,就变成了废弃之地。

但幼小的阮羲当然不甘心,他想念母后时,就很想回去看看。有一次实在太想进去,就带着江延来帮忙,把宫门的锁给弄坏了,这锁也就是看着完整,其实一拽就开。

后来他偷偷进去好多次。

可是自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因为要面对的太多,痛苦太多,艰难太多,到处都是刀剑相逼,多走一步就是无底深渊,少走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这个宫殿里锁住的,是未经风雨的那个自己,虽然有着无知的幸福,却太过没用。

所以他不想进去看。

而一切的起始,都是因为父王娶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就像是忘记了跟母后的恩爱过往,山盟海誓都只剩了薄情寡义。

可是……是这样吗?

太傅信上说,这都是洛风的话,因为这药来自洛国,在许久以前从西什那边传到洛国去的,因为药效可怕,很快就被列为禁药,不允许出现。当时王室彻查,只有两盒去向不明。

林忠实不知道是从哪儿搞到手这两盒,因为一盒只够对付一人,所以他用的也十分小心,一次用在了先王身上,一次用在了卞有离身上。

事实证明,药效的确立竿见影。

阮羲在宫门前站了半晌,试探似的向前跨出一步,当即就要收回来,却又硬生生忍住,把脚落在地上。

有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显得简单多了。

一步,两步……他终于走到宫门前面。

锁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朱红宫门也不复往日鲜亮,漆皮成片成片的褪下来,留下斑斑驳驳的红黑印子。

阮羲伸手碰了一下门锁,手指立马沾了灰,他收手盯着手指头看了看,又伸出手,轻车熟路地把门锁一拽。

阮羲没想到,数载已过,原来开锁的方式还留在他手上,经年未改。

他把锁打开,掩着口鼻把门重重地一推,灰尘四起下落,片刻之后,可算是消停下来。

灰尘都安分了之后,阮羲才放下袖子,认真地打量起殿内的景色。

其实谈不上什么景色了。

迎面是一个花园——本来是花园,现在只有疯狂生长的杂草而已。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跨过门槛,终于又站到这里面。

虽然,一切都已经不是当年模样。

可即便如此,放肆蔓延的野草遮盖了所有的小径,那些名贵美丽的花朵连一根茎也没剩下,好多树都被藤蔓缠死了,阮羲还是能轻易分辨出它们以前的样子。

哪里种的是什么花,是什么草,什么树,排成什么形状,有什么说法。

都还在他的记忆里,历历在目。

然而这里面也不止是这些。

因为母后故去不久,父王就纳新人入宫,阮羲心中不忿,不愿去王陵祭拜那个注定会合葬的陵寝。

他便取了母后一些旧时常用的衣物,在此处设了个衣冠冢,只供奉王后一人的灵位。

这灵位就在花园最西北角的那棵石榴树下。

满园子的花树,凋零的凋零,衰败的衰败,可西北角这棵石榴树,竟然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还活的葱葱郁郁,而且结了小小的果子。

想是先人有灵,不忍惹得孩子伤心,才借世间之物托下些许慰藉的形迹。

阮羲踏过一堆野草,绕过枯树藤蔓,终于走到石榴树下。

烈日如炎,树下却是一片荫凉。

阮羲看着灵牌上的灰尘,上前跪下,直接拿袖子上去擦。

直把两个袖子都用完,又撩起衣角擦了一遍,才算干净。

把灵牌放回原处,阮羲端正地跪好,郑重行了一遍跪拜之礼。

礼毕,他直起身子,看着灵牌上的字,已经模糊了很久的母后的面容,忽然浮现眼前。

就算她当初对自己要求严格,没有许多纵容宠溺。

可是在那些年少的岁月里,在后来晦暗的处境里,找不到人倾诉,无人可以托付的时候,阮羲还是无比怀念她。

因为心里知道,她是永远都可以依赖的人。

“母后……”阮羲小声地叫了一声,再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了委屈的哽咽,“我怎么办啊?”

灵牌却并不能回答他,只有石榴树叶子飒飒地摇动。

阮羲却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忍不住又道:“母后,林忠实是不是上辈子跟我有仇?”

要不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为难他呢?

一次两次,为什么都是针对他身边当时最重要的人呢?

灵牌依旧岿然不动。

阮羲却在一字一句的诉说里,慢慢没了委屈的心情,转而平静下来。

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年父王的所作所为,此刻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至少这处宫殿,从没有外人染指过。

等他说完话再看向四周时,发现竟然到了黄昏。

燥热的暑气不再灼人,渐渐变成温和的力度,伴着习习的风,像在天上的母后特意给他送来的柔和。

阴阳之别,刹那间幻化到一处,那个故去多年的女子,仿佛带着鼓励和悲悯的微笑,给他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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