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将军解战袍+番外(7)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记起来自己为何在这里:因为师父。

而师父现在去世了。

卞有离顿时慌乱起来,抓着被角,无措地望着江延:“我……师父……”

那份不忍又蠢蠢欲动地浮现出来,江延强行忽略掉它,保持着面容和声音冷硬:“尊师已去,卞公子节哀顺变。你是否也该想想,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殿中点着数不清的灯,照得内外一片澄明。卞有离抬头看着江延,却觉得这个人的脸似乎还隐在暗处,无论如何不能识清。

也许,这里所有人都不能识清。

卞有离低下头,喃喃道:“我要回去,我要回谷。”

江延似乎是笑了笑,不过这意味不明的笑意转瞬即逝。再开口,仍旧是如常淡漠:“不行。”

卞有离猛地抬头,眼神震惊而不解。

“不行。”江延又道。

“为何不行,我就要回去!”

江延刚要说话,就听阮羲从后面疾步走来,欣喜地看着卞有离:“浮青,你醒了,身上可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卞有离冷冷地看着他,“我要回去。”

阮羲一愣:“你要回何处?”

这话一出,卞有离也顿住了。

谷中规矩,二十岁便不能驻留,除非有不得已的情况。现如今自己身无长物,师父师兄都不在了,更不必谈回去。

但他也不愿留在此地,因此回道:“不用你管,反正我要走。”

阮羲没能立即想出说辞,江延便在旁插话道:“卞公子,王上待你一片赤诚,你看,不如留在宫中可好?”

卞有离闻言嘲讽一笑,重复了江延话中的四个字:“一片赤诚?”

他看向阮羲,目中满是不屑:“那江大人问问王上,看他待我这个一片赤诚,是赤诚给这幅皮囊,还是别的。”

“卞公子的确天人之姿,”江延毫不在意地接上话茬,“这等人物,我私心里觉得,唯有王上才配得起。”

阮羲愕然地看着江延,随后就听卞有离难掩气愤地道:“你们王上千好万好,是我配不起,可好?我就不乐意留在这里。”说着直接起身下床,从一旁取了衣服来穿。

阮羲急忙上前去拦,被卞有离一把推开。江延在后面悠悠出声:“卞公子莫急,反正殿外设了重兵把守,何时出去都是一样的。”

阮羲先前不知道江延做了什么,闻言很是惊讶。

卞有离则只有愤怒了:“我要出去,你以为几个人就能拦住?”

“卞公子非寻常人,我自然知道,”江延饶有兴致一般地望着他,“而我这人,一向对不了解之事有几分好奇。可巧,卞公子安葬尊师的行为就令我好奇,因此特意寻徒掌司来问了几句。”

卞有离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似的:“你想说什么?”

江延微微一笑:“常言道,死者为尊,报应不爽,我本不该如此说——可惜我从来不信这个。既然王上予我几分权力,若我哪日闲了,去把城外河道改改,将山头也平了……不知会如何?”

会如何?

会逆转风水,那今日所安排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看着卞有离一脸难以置信似乎想说什么,江延云淡风轻道:“卞公子,别想拿什么因果循环吓唬我,我不在乎。”

一句话把卞有离的质问和威胁卡在半路,无可奈何地咽回去了。

“你们想如何?”

“就想请卞公子长长久久地住在宫里。”

阮羲见江延步步紧逼,不由皱紧了眉头,越发觉得不想逼迫一个无辜的人。

江延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回头道:“王上,今日早朝时,林相国提出让太妃入宗庙,太傅叫臣回府商量一下。卞公子这边,就请王上再劝劝。”

在江延别有深意的目光里,阮羲先是怔住,而后眼神一凛,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看着卞有离:“浮青,你想要的,孤都可以给,但你不能走。”

卞有离本来觉得江延这人不可理喻,但阮羲还算是个通晓情理的,眼下看着俩人统一战线,简直气急败坏了:“我说我不愿意!”

阮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要多些时候想一想,孤陪江延去太傅府一趟。”

在卞有离愤恨的注视下,阮羲出了殿门,吩咐下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的命令,便同江延出去了。

接下来的数日里,阮羲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他有多看重令华殿里的这位公子;也用实际行动向卞有离说明了,何为“你想要的都可以给”。

且不说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阮羲除了把国库里估摸卞有离可能喜欢的物件运过去之外,还大兴土木,在令华殿外平了好大一片土地,盖成世外桃源的模样,以此博取卞有离的欢心。

还命徒迁从全国搜罗卜测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了令华殿。

为美人不顾国祚,在任何时候都是君王大忌。

阮羲种种行为,如一粒石子在雪坡上越滚越大,最后团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球,在他又一次下令要动用国库给令华殿外挖一条河道时,达到了巅峰。

雪球滚到了悬崖边,底下是一湾看似平静的湖泊,雪球刹不住落下去,溅起轩然大波。

朝堂上,草野间,无数人口诛笔伐谩骂昏君,诅咒红颜,道是祸水降临,国将不国。

早朝时便有人上奏,说令华殿地势偏高,本就不适宜流水,挖河道一事劳民伤财,国库也紧张,不若收回成命。

听着劝诫,阮羲漫不经心地看向了说话之人。

上奏的那位大臣名叫齐元,任理贝院掌司,负责全国钱粮。

阮羲看着他怒道:“孤不过给浮青修个宫殿,你们就要指手画脚,眼中可还有孤这个国君?孤今日把话撂在这儿了,除非浮青亲口阻止,河道非挖不可!”

说罢就气冲冲地散朝,径自走了。

齐元出朝堂后忧虑地看着林相国道:“右相大人,这如何是好?”

林相国朝他和善地一笑:“齐大人不必忧心,待时日久了,王上也许会理智些的。”

齐元得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并未宽心,仍旧忧心忡忡:“右相大人也无法劝说王上吗?”

右相林忠实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王上心意已决。”

齐元失望地行了一礼,告辞回府。林忠实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良久,微微笑了一下,也招来自家马车驶向相府。

第七章

阮羲在书房里待着,江延坐在对面窗边的椅子上,二人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日光透过窗隙洒进来,因为各种遮挡而显出明明灭灭的痕迹,绕过木棂钻到桌上,搅得座中人都有些焦躁。

突然有人进来通报,说卞公子请王上到令华殿一趟,若江大人也在,请一并去。

江延一下舒了口气,了然地点点头,挥退宫人,对阮羲道:“王上,待会儿无论卞公子提出什么,都要答应。”

“……好,孤知道。”

令华殿外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在它还没有主人住进来的时候,顶多算是王宫数一数二的华丽,而现在,更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豪奢。

在阮羲把银子流水一般用在令华殿的这段时间里,无数工匠昼夜劳作,甚至还拆了周围数座宫殿,终于建成了它如今的模样:既有园林风光,也有九曲回廊,亭台楼阁,假山泉水,任意一方望去都是绝佳美景。

就连阮羲自己走在其间,也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叹:“难怪百姓说孤昏庸,这般宫苑,果然昏庸。”

江延面无表情地跟在他后面:“王上英明。”

阮羲被他一噎,顿了顿便转移话题道:“泽广,你猜浮青会说什么?”

“随他说什么,”江延道,“反正王上宠他无度,朝中已经无人不知,只管答应就是。”

虽然江延这样坚定,进到殿中后,对卞有离的要求也实在始料未及。

“卞公子,”江延道,“你想做些事情未尝不可,在朝中还有许多位置,都可以给你,何必如此固执?”

卞有离立在窗边,看着窗外道:“我只去军中,不然就让我走。”

阮羲站在一旁看着卞有离,神情很不理解。自他和江延进到殿内,卞有离就一直站在那处没动,说留下也可以,但要去军中待着。

他想了想道:“军中的人大都不好相与,你若去了,怕会有人为难。不如孤给你个文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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