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将军解战袍+番外(18)

往何处去?

瞎跑也不是个事儿。

卞有离放眼看了看前面,还是望不到尽头的荒地。他手中微微使力,将马调转了方向。

马蹄声噔噔远去,一人一马逐渐消失不见。阮羲静静地站在后门边,像是有些好奇地望着卞有离去的方向,良久,才返回来处。

江水汤汤,水汽扑面,周遭一片青绿草木,环着一重重山峦,其间夹杂鸟啼莺鸣,萦绕花香水声,宛若世外之境。

可惜,到底不是世外之境,未能得以真正隔绝。

卞有离骑马到了此处,随手把马匹拴在一棵树旁,轻轻拍了它一下,然后信步走往河边。

尽管这只是第二次来,但此地一山一石,他都已经心中有数。

毕竟判断风水的时候,任何一处小的异常,都有可能成为祸难源头。

“师父,”卞有离走到河边,对着一川江水直直跪下,“弟子来了。”

如果老人在世,一定会将他扶起,以慈爱又悲悯的语气温和地唤上一声:离儿。

此时却只有奔流不尽的江水应答他,水声浩荡,不解人忧。

“师父……”卞有离跪在地上,终于露出了眼里再也遮掩不住的茫然,“我决定留下,是否做错了?”

江水扑腾出润泽的湿意,轻柔地扑在河边,也带给河边之人。

“我常年在谷中,不知外面有这许多规矩。这些规矩明明是不必要的,他们却没有人觉得不对。”

“可我觉得不对,我也不想听他们的。”

按谷中规矩,长辈逝世后,后人一年之内不着艳色,不办喜事,不宴宾客。

除此之外,再无禁忌。

因而今天闰六闹这一出,在卞有离心里掀起了一番巨大的风浪。

他当初留在荆国的原因,其中江延以言语激他占了大部分比重,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师父临终前的话,似乎有点若有若无的暗示,隐晦地表达出一个意思:自己留在荆国,是有可能见到师兄的。

自从师兄出谷,卞有离再未得到过任何与之有关的消息,甚至一度以为师兄已遭不测。

那时师父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又给了他希望。尽管卞有离也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师父故意给他留点念想,但有总比没有强,好歹也是一丝期盼。

所以他留在荆国,心里不至于完全都是抗拒。

可是闰六这一闹,卞有离心里的抗拒登时升腾起来。

在此事的映衬之下,他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与这个地方如此格格不入。自己不了解荆国的风土习俗,不知道民间诸多说法规矩,而这些东西又时时贯穿在众人言行相处里,避无可避。

而且没有余地。

一股突如其来的孤独席卷了卞有离的心神,于是有个想法在他心里渐渐聚拢,继而成型,接着扩大开来,把近日的和谐都撕成了碎片——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我要走远一点。

我要摆脱这里。

卞有离看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心中这个念头越来越浓烈,最终形成不可阻挡的势头,让他几乎一刻都不能等,恨不得立即远走,再也不到此处。

可是还有最后一丝牵绊,给了他一点微弱的冷静——“师父,您保佑我,早点等到师兄。”

为了见到师兄,他不能过于任性,一走了之。

不过,暂时的远行,总还不成问题。

想通这点,堵在卞有离心里的茫然终于寻到一块缝隙,给了他片刻的轻快。

轻风由水面而来,荡起些许清波,拂过柔顺的苇草,吹向人面。

卞有离认为守孝不可穿戴艳色,自然就是着了一身素衣。

河山之下,他虔诚地跪在地上,霜白衣袍触地,墨发微扬,更有清风拂面,水声作响。

阮羲轻拍马头安抚着自己的马,目光却遥遥地定在河边。

马儿似通人情,慢慢安静下来,瞪着一对大眼,也跟着看向河边。

它显然看不懂什么,无趣地盯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啃草。

阮羲轻轻摩挲了几下马鬃,轻声道:“你在此处待一会儿。”

有吃的在眼前,这匹马便顾不上其它,连头也没抬,自顾自吃得欢实。

可见这是匹很务实的畜生。

阮羲把这十分省心的马安置好,打量了四周一番,看见一条小路,便顺着小路走去,去靠近河边那如画一幕。

卞有离心里做了决定,正在一步步思索,乍然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个究竟。

阮羲见他回望,下意识顿住步子,然后走到他旁边,跪坐于地,对着江水微微一拜。

以他君王之尊,行此礼节已是很了不得,卞有离此时却懒得理会,只是问道:“你怎也来了此处?”

阮羲:“我看你走时脸色不好,便猜测你在这里。”

对于这个答案,卞有离不知听没听进去,没做任何反应。他想到刚才自己所思,便回头看着阮羲道:“正好你来,省得还要去宫里找你,我有话同你说。”

第十八章

阮羲见他面色郑重,似乎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情不自禁地直起身:“什么话?”

卞有离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要说的话,然后开口:“先前你很为江大人出使洛国之事担忧,怕他遭人暗害,是不是?”

“是,”阮羲没想到他提起这个,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有法子?”

卞有离干脆地点头:“不瞒你说,我自幼所学,恐怕比江大人会的还要多些,他此行危险,不如由我一路护送,定可保他无虞。”

“你去?”

卞有离:“我从未有过任何军功而封将军,朝中许多人都对此事十分不满,你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吧。”

一阵风刮着几点零星的絮花飘过,卞有离的发丝有几缕遮到脸上,精致的面容被挡去大半,却还是没能完全掩盖他的神情——那呼之欲出的,想要远离的心思。

阮羲没有直接说行或不行,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江延去的话,我担心他出事,你去,我难道就不担心了吗?”

这句话有点歧义,卞有离听后颇怔愣了一瞬,好像是在揣测阮羲的意思,到底是担心自己没有能耐护住江延,还是担心自己没有能耐护住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在卞有离看来,都是不必要的。

他认真地看着阮羲道:“我向你允诺,我们一定平安归来。”

阮羲定定地望了他半晌,突然把目光转向身前的江水,还是没有回应。

既不说允,也不说不允。

卞有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阮羲的话,便直接询道:“你觉得可好?”

平心而论,没什么不好的。阮羲从平日的一些言行里,已经可以确定卞有离的能力,有这样一个人在江延身边,的确很值得放心。

何况卞有离又不是心思叵测之人,既然说了不计较江延先前所为,那就是真的揭过去,这样也就免了提防的麻烦。

阮羲看着前方,突然问道:“浮青,你不想待在琼宁,是因为不喜欢这里的规矩吗?”

卞有离一顿,下意识地想找借口遮掩,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诚实道:“是,我不喜欢。”

阮羲点点头,然后看向他,轻轻一笑:“那你和江延,路上保重。”

这就是答应了。

卞有离得到了答复,心里一直浮躁的情绪一下沉下去,他这样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蓦然感到了不好意思。

自己这些行为,固然事出有因,也很有益处,但是总这么突然地要求阮羲答应一些事情,还是显得有些无理。

“那个,”卞有离斟酌道,“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江大人,让他毫发无损地回来。”

“不止如此,”阮羲定定地望着他,“还有你,你们一起平安地回来。”

“……嗯。”

他们说定了这件事,卞有离也已经在江边跪了好一会儿,阮羲便提出回军营:“你去挑些人手跟着,我去跟江延说一声,他最近总跟我唱反调,估计需要费点口舌。”

卞有离:“那你去跟江大人好好说,我自己回营。”

阮羲想了想,笑道:“也行,你回吧。”

卞有离的马跟阮羲拴在两个方向,他从地上起来,转身往后,却在原地顿住,没有立即抬脚。

阮羲疑惑:“怎么了?”

卞有离忍不住回头看他:“泽安,我有没有让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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