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多想,我没有占您便宜的意思。”她说,“床板再硬也好过地面。如果把稻草铺上来,就更棒了。这样,对咱俩的身体都有益。而且,今晚上似乎比昨晚冷 。”
他微点了个头。
其实他想说,占他便宜也不要紧……
动了动唇,又不好意思说。
见她忙碌地将稻草平摊在木板床上,动作麻俐,似乎不像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可她举手投足,也很有气质。
或许,她就是那么特别 ?
将稻草铺在木板床上之后,她扶他躺床上。
她自己则走到墙角边,拿起先前藏起来的铁铲薄片在地上磨。
之前她有问郑全讨了一个竹筒,用来装水喝。
郑全见她勤快,便给她了。
她将装了水的竹筒放在墙角,铁铲片边湿水,边在地上的一块石板上磨利。
萧夜衡侧躺在床上,看着她的举动。并不知道她弄的铲片是用来干什么的,也不问。
见她不懈地磨了大半夜,把铲片磨得像利刀了才罢休。
牢里的地面是硬泥地与石板掺杂的,颜水心把铲片磨成的刀片在石板与泥地的缝隙里插、进去,弄了点尘土盖上,装成没人动过的样子。
倒了点竹筒里的水洗手,才往走到床边。
木板床比较小,大约只一米一的宽度,二米的长度。
萧夜衡躺在床上,已经将床占了一大半,好在他将里面靠墙的位置留下来了。
颜水心跟他睡一个床,起初还不好意思,见他已经睡着了,那就放心了。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跨过他,睡在了床内侧。
第9章 ++刻在心里
只是这床太小,二人几乎将床都占满了,她再往墙内侧缩,离他的距离还是近得几乎贴在一起。
好羞涩…… 她还来不及脸红,干了一天活,实在是太困了,打了个呵欠,很快就睡着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萧夜衡睁开了眼眸。
在牢里,他最多的时候就是在歇息,有她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空落落的心里又有几分充实感。
他侧过身,面向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安静的睡颜,眸光里盈了一许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床上没有被褥,他挣扎着微支起身体,将外衫脱了,盖在她身上。
初夏的半夜没有被子。盖了件衣服也很冷,睡梦中的颜水心冻得瑟缩了几许。
萧夜衡展臂,想将她拥入怀,用体温给她几分温暖。
抬手抚上自己布满刀疤的左脸,往上,是左眸眶里的义眼……
巨痛腐烂的左腿,无一不提醒着他,他是个千疮百孔的残废!
盯着她格外秀美的轮廓,就连她脸上的痘痘在他眼里,都那么的好看。
他舍不得睡去,或许他活不过明天。
在他残缺的生命里,她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即便要死,他定然要好好地记着她,铭记在眼里,深刻在心里。
颜水心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睡梦中感觉边上有个大暖炉,她身体自然而然地靠过去。
感觉还是不够温暖,整个身子埋在他怀里,细瘦的胳膊也横过他的腰际。
萧夜衡僵了身体,以为她要勾引他,紧张得心都似乎快跳出喉咙。
半晌,只听怀中的女子传来平稳的呼吸,吐气如兰,气若芬芳。
他稍稍放松的身体,似乎又绷了起来。
突然,她的脚也像八爪鱼一样攀附在他身上,甚至脚还搁压在了他伤重脓烂的左腿伤口上,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要是往常,他定然怒得杀人。
当然,也自然不可能让任何女人靠近。
现下不知为何,他非但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哪怕再痛,他也舍不得将她的腿移开。
颜水心梦里抱着个大暖炉睡,那是舒服多了,一觉到天亮。
萧夜衡则不知不觉盯着她看了一夜。
睡了大概有八个小时,颜水心自然醒了过来,刚想伸个懒腰,却被一堵墙壁挡着。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萧夜衡怀里,手与脚还攀在他身上!
她惊了一下,赶紧松开他,腾地坐起身。
“王爷,我……我……”她嗫喏了一句,“我睡相不好。”
他的外衫从她身上滑下,她看到他的左腿伤口竟然流了更多的脓液。
而且,她的脚粘粘的,沾了他的脓血。
一联想到她刚才抱着他的姿势,不用猜,都知道,他的断残的伤被她压了。
“对不起、对不起!”颜水心连忙道歉,察看他左断肢上的伤,“都压出印子了,肯定压了一夜。”
“哼。你知道就好。”萧夜衡冷冷地睨着她,“道歉何用?说怎么补偿吧。”
颜水心想了想,“我身无长物,不如……”
他思忖着,二人昨夜相拥,已如此亲密,男女授受不清,有损她的名节。若是她想以身相许,他就……免为其难吧。
“不如我更细心地照顾你。”颜水心也只想到这种补偿方式了,“给您捏肩、捶背……端茶倒水,不在话下……”
萧夜衡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拉长了脸色,“牢里没茶,不需要你端,我伤重,再捏再捶,还不死了?”
“王爷您长命百岁,怎么会死呢?”颜水心想着,原书里说安王几年前因救皇帝的命而毁容、被挖了左眼,皇帝格外愧疚,更加器重安王,如果皇帝到时派兵来营救,知道安王死了,这里的人不全部填土做花肥才怪。
所以,安王不能死。
“你就那么想我活着?”萧夜衡只剩一只的独眸定定地盯着她。
她点头如葱蒜。
萧夜衡心里盈起了一丝暖流。
他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这一刻起,他不想死了。
“一会儿,我会叫狱卒过来,你不要害怕。”萧夜衡似下了某个决定。
“什么害怕?”颜水心不明白。
萧夜衡用外衫扎紧了自己的左腿根部,指了一下腐肿的半截左腿,“我的这截腿是不会好了,腐烂严重,我会向狱卒借刀,剁了它。”
颜水心明白,他扎紧左腿根的举动是为了一会砍腿的时候,减少失血。
“不要!”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我半截左腿再烂下去,撑不过今晚了。”萧夜衡面无表情,“想要活下去,只有剁了它。你害怕的话,可以闭眼不看。”
佩服。她可没勇气向自己挥刀。
“这里的狱卒向来喜欢稀罕乐子。这刀,肯定很乐意借。”他像是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语气连半丝波澜都没有。
“王爷,我不同意。”
他眉头蹙了起来,“才说不想我死,怎么,本王要活下去,你倒心急起来了?”
言下之意是她的阻挠,是想他撑不过今晚,想他丧命。
颜水心瞅着他阴沉的面孔。
这家伙在牢里向来有自知之明,从不自称本王的,现下“本王”的威压都下来了。
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瞧着他那被她压了一夜的断肢,她也不跟他杠,轻轻抚上断口的脓肿,“王爷如此英俊,左腿本来就只剩半截了,再少半截,会给你的英俊减分。我会想办法治好它。”
她的碰触使得他浑身一颤,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毁容的残废而已,多少人都道他比鬼丑恶,与英俊哪沾得上边?
细窥着她的表情,她神色淡然若水,无法窥出她是否真心。
她的话却仍然取悦了他,他板着的脸色稍缓和下来,“没有大夫,没有药,治不好的。”
“我就是大夫啊。”她指了指自己,“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到药。”
他岂会相信一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是大夫?只当她是安慰自己,叹然,“牢头下过命令,狱卒不会给我药的。”
“为什么?”
“他们喜欢看一个残废在孤独无助中慢慢走向死亡。”他唇角撩起了一丝讽刺,“尤其是一个曾经尊贵无比,让他们永远攀不上的残废被践踏,更是能让他们心理找到kuai慰。”
颜水心还想着有机会向牢头孙成讨些药治疗萧夜衡,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她解开他绑着左腿根的外衫,为他穿回身上,“给我一天时间,今晚上如果我还弄不到治你的药,那么,你的腿……你自己砍吧。”
她可不想帮他剁,免得他将来后悔,她白做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