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来蹙着眉忍受着这阴冷的痛意,这是那年春猎落水留下的毛病,尤其是断腿处天气稍微变化就得疼一阵。
太医很快来了,先是让女官用药酒在关节处按摩然后便开始点上药艾拔寒,弄了好半天那种痛苦才渐渐淡去。
贴身的宫女看着钱云来出了一身的汗,赶紧伺候着她洗漱了一回,然后说:“太后就先歇一会吧,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呢。”
钱云来点点头。
宫女便招呼人要把安神香点上。
“罢了,”钱云来制止了她,“这雨已经停了,下午晚点就该放晴,哀家答应了陛下要陪他,就先小憩一下,待陛下来时便该起了。”
宫女犹豫的看向萧贤,看他点个头才应下了。
大约的确是太累了,钱云来沾着枕头就睡死了过去,还稀里糊涂做了好些梦。梦里光怪陆离的,究竟梦见了什么记不清楚,只是心中一直被这梦压得沉甸甸的。
“太后……太后……”
钱云来恍惚着睁开了眼睛,叫醒她的却不是宫女而且萧贤。
“怎么了?”
萧贤的神情很是奇怪:“宫外传来了消息。”
“消息?”
“是卫府叫人来报的,”萧贤说,“他们说……卫大人不行了。”
钱云来愣了一下:“什么叫不行了?”
萧贤看着她,不忍心再说下去。
钱云来看着他的神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的胸膛急速起伏两下,声音一下变得嘶哑。
“卫青林……不行了?”
萧贤弓着身子低着头:“卫家来报信的人是这样说的。”
“不行了……”钱云来只觉得荒诞,可又笑不出来,“小贤子,什么……叫不行了?”
萧贤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主子……卫大人一向身子骨弱。”
“胡说八道!”钱云来将身下的枕头一下扔了出去,她赤脚踩在地上,在屋内焦躁的走来走去,“卫青林不过和哀家哥哥一样大,怎么可能……一定是阴谋,他又想干什么?”
钱云来稍稍冷静了一些,她回头看着小贤子:“卫府的人还说什么了?”
“还说……卫大人想最后再见您一面。”
“哈……”钱云来一下笑出了声,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原来如此,他想把哀家骗出宫去呀。”
钱云来止不住的发笑:“这个人……这个人真是狼子野心,他想干什么,终于忍不下去了?想挟天子令诸侯,想当摄政王,哈哈哈……他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哀家会上他的当吗,哀家又不傻。”
萧贤悲哀的看着钱云来。
“主子,”萧贤叹了口气,“卫大人这一年……的确是眼见着不好了,听说他当年掉下过寒池,差点没救回来,从此就落下了病根……”
钱云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萧贤,你糊涂了?”
萧贤看着她又垂下目光。
“卫青林这个人我一直都清楚,”钱云来坐到床边,“他一向目标明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要的是权利,他怎么可能……”
“主子!”萧贤打断了她的话,“您忘了,自从前年咱们就在卫府安插了暗卫,他们一直没撤出来过……卫大人撑不过今晚了。”
萧贤的话太荒谬了,钱云来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可萧贤的目光倒像是她才是那个傻子一般。
“主子……昨天,卫大人恐怕就是想来辞行。奴才看他的脸色青白便劝他回去,但卫大人只是强撑着,在外边等了一夜……
主子为了群臣非议不常上朝,所以也难得见着卫大人。奴才怕主子烦心,也一直未曾禀报过暗卫传回来的消息。
想来,卫大人还是想最后见您一面。主子若想去看看,便早下决定吧,等到宫门落了锁再要出去就得惊动不少人了。”
“萧贤……”钱云来呆呆的看着他,“难不成……你要和他联手造反?”
萧贤长叹了一口气,撩起衣摆跪倒在地,他看着她,目光里尽是无奈。
“主子,奴才只是太了解您了。卫家的两个儿子,大概是您……命里注定的劫难吧。”
那一瞬间的空白最能形容钱云来的心情,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钱云来出神的看着跳跃的宫灯。
“你再说一次……”
萧贤一个头磕在地上。
“太后,卫青林卫大人……快要死了!”
第94章 去你妈的*
“雨停了,太好了!”
陈宁云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道。
周轩则看看地,说:“这天是放不了风筝的。”
“朕说能放就能放,”陈宁云兴致勃勃,对身边的小太监伸出手,“朕的风筝呢?”
小太监把风筝递了上去,那是一只造型精美的燕子。
“春来燕归巢……”陈宁云抚摸着手里的风筝,低声道,“好兆头,我们一起去找娘亲。”
陈宁云坐在辇车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风筝,一边想着钱云来该怎样说话逗她开心。
谁知还没到景仁宫就看见了钱云来的步辇急匆匆的从对面过来了。
“母后!”
陈宁云远远的叫了一声,可却没人回应他,钱云来的步辇还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就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陈宁云愣了一会,他拿着风筝的手用力收紧,把燕子的翅膀都捏坏了。
“周轩,”陈宁云低下头看身边的大太监,“母后分明看见我了,她为何不理会朕?”
周轩忧虑的看着钱云来一行人远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周轩,”陈宁云愤怒的用风筝打在他的脑袋上,“朕在问你话呢!”
周轩皱了皱眉毛,扶了扶被陈宁云弄歪的帽子。
“陛下,太后日理万机或是有其他要紧的事。”
“你胡说,”陈宁云盯着他,“那是出宫的方向,有什么事需要太后出宫去办?”
“陛下慎言!”周轩立刻喝住了他。
陈宁云眉目间尽是阴鸷,他一把将手中的风筝折成两半用力扔在了地上。
“朕是天子,有什么事,比朕更重要!”
雨又开始下了,刚出宫门,细密的雨就忽的变大,钱云来在马车里沉默得像块石头。
“太后,用杯茶吧。”
宫女将热茶奉到钱云来的手边,马车颠簸了一下,茶水扑出来洒在了钱云来的手背上。宫女大惊失色,立刻下跪求饶,可钱云来却像入定了一般,滚烫的热茶泼在手上,她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卫府并不太远,可今天的天气太反常,看见卫府门前的石狮子时天已经黑了。
萧贤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主子,到了。”
钱云来推开车门,下了车,萧贤早就在她头上撑好了伞。
雨点又急又密,打在伞面上让人烦躁不安。
卫府外有人等着——是卫霖。
“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
这个老头须发苍白,自卫青林阴谋推翻陈甫后他就向朝廷请了辞,如今再见他,已经再没有当初在朝中搅弄风云的模样。
卫霖站在门口,一副食古不化的模样:“时候不早,宫门应当快落锁了,太后私下出宫于理不合,未免引起非议还请太后……到此为止罢。”
钱云来就站在卫家的屋檐下,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卫青林真的快死了?”钱云来问。
卫霖的眼中泛起一阵泪光:“这是……他的命。”
“让开。”
“太后请不要再冥顽不灵了!”
钱云来一步步踏上石阶,走到卫霖面前,一字一顿。
“萧贤,让他滚。”
萧贤挥挥手,钱云来带来的几十暗卫纷纷上前,卫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直接就被挤到了角落里。
“太后,”卫霖提高了音量,“莫要误人误己了,你就是看见了他,又有什么用处呢?!”
钱云来没有理会卫霖,萧贤撑着伞,身边的暗卫将他们团团围住,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当钱云来见到卫青林的时候他躺在书庐的简榻上,手里还握着一册书,若非紧闭双眼形销骨立钱云来几乎就要以为自己上当了。
钱云来远远的站着不敢上前。
“来人,”她说,“为他诊治。”
“不用了……”一直站在卫青林身边的女人说,“这两年什么太医御医都请遍了,夫君并非不珍惜自己,他只是……只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