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犹豫，选用的字眼也不是“乞儿”，而是稍微好听一点的说法。
其实今天的事，让他的心里有点混乱，陆见烨从来不知道，原来帝国如今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森特星系是这样，那在他看不到的各个角落，又有多少类似的一幕在上演？
前十七多年，陆见烨一直以为帝国只有虫族这个外患，却不知道还有内忧。
他能用星网看到几千光年之外星系的生活，也曾无数次像那些黑客前辈们一样搜罗黑恶证据、将它们公之于众接受审判。
但在星网覆盖不到的帝国领土上又是什么情况？他以前从未想过。
时汲顿了顿，说：“他们可能并不是乞儿。”
陆见烨怔了一下。
“他们的衣服都很干净，你发现了吗？有的孩子身上还有缝补的痕迹，应该是大人做的。”时汲说，“而且，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很熟悉。很像是那些孤儿院里相熟的孩子。”
太熟悉了，让他联想到自己小时候。
陆见烨：“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乞讨？”
“T90的环境你也看到了，我怀疑这里的法律形同摆设，孤儿院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他们吃不饱，就只能去乞讨。”时汲说，“……刚刚我联网搜查了关于育儿所、养育所的信息，他们粉饰太平粉饰得很厉害，看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陆见烨沉默。
“……我会记下来。”最终他说，“这是凯特·乔的罪证之一。”
*
对乔柒的审讯在晚上9点结束了。凯特那边的速度太快，已经有人过来施压，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储君殿下随意限制公民人生安全。
甚至还不知有谁联系了记者，现在都堵在门外了——好笑的是，这时候这些记者反而能联上星网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曝光的意思。
邢雀是个面相严肃、端丽的女性Alpha，她开门时气氛有些压抑，对陆见烨轻轻摇了摇头，于是陆见烨就明白审讯果然没什么结果。
乔柒在她身边，抱手抽着烟笑了：“我就说嘛，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这下你们能放我走了吧？”
“带乔小姐走。”陆见烨对自己的护卫漠然说，“下次别再让她‘不小心’溜进来了。”
乔柒抚了抚自己乌黑的长卷发，对时汲说：“时老师——唔，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你。我很期待再次和你见面哦。”
她有些狼狈，但在门外记者们的闪光灯下，却神态自若得仿佛什么明星一样。
时汲：“……”
你可别了吧。上次这么说的人，是伽德蒙：）
“请问太子殿下，为什么一到我们T90就要扣人？”
“太子殿下，您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可以讲讲吗？”
……
闪光雪白，落在陆见烨的脸侧，让他神情愈发像霜雪一样。
他的这次出行当然是一切以低调为主的，并未向大众公布。是谁告诉这些记者的？不言而明。
古来钦差都是起代表皇帝震慑的作用，但他们这一行“钦差”，显然没被凯特·乔放在眼里。
“邢雀，让他们走。”陆见烨说，“关门。”
记者们的喧嚣声被关在了门外。
*
第二天，他们见了A区区长。
那区长也是个满脑肥肠的家伙，只会不住地点头哈腰说“我们一定会好好反审的”，却拿不出什么具体的措施。
这是根源的问题，不从上到下地改革根本解决不了什么，就算他们有“储君”这个名头也一样。从区长厅出来，陆见烨的心情更恶劣了。
这是他第一次外出办事，但这么快就受了阻。时汲陪着他慢慢走回住处，权当散步。
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时汲突然瞥见了一道身影：“那是……！”
是那天的小孩！
陆见烨一停，立刻追了上去，小孩看见他，像受惊的兔子，撒腿就跑。
“等等！”
“别跑，我又不打你！”陆见烨急了。
“……”时汲说，“你不能这样说！”
果不其然，小孩跑得更快了，一下窜进了一个小巷口。
毕竟还是隔了点距离，这里巷子还又窄又绕，时汲本来运动神经就不怎么样，跑了几段差点撞到头，道：“你追到了发定位给我！”
虽然这里不连着星网，但他知道陆见烨一定有办法定位。
“知道了！”陆见烨回他，很快就消失在了窄巷里。
他跑得磕磕绊绊的，生怕一不留神就撞墙。那小孩则不同，显然他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灵活得像在下水道逃窜的小老鼠。
就这么紧赶慢赶，陆见烨总算没跟丢他。那小孩像也是被逼急了，一个急刹车停下来，无措地看着他：“我、我把那个东西还给你！你不要揍我！”
陆见烨从好几个侧身才能通过的巷子里擦过，衣服都被蹭灰了，闻言怒道：“所以我不是早说了我不打你吗？！”
他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袖口，觉得无比晦气，“还有几个小孩呢？”
“哇”地一声，那小孩被他吓哭了。
陆见烨：“……”
他凝噎了一下，低头拿光屏发了个定位给时汲，然后干脆绕过小孩往他前面要去的方向看了看。
这一看，他发现这巷子里居然还别有洞天——
在一个楼的背面，一个夹层里，挂着一块老旧的牌子。
上面的字已经剥落了不少，原本的“安心养育所”变成了“女心||所”，有几分滑稽。
他短暂愣了一下，这些小孩……居然真的像时汲说的那样，是有孤儿院养着的。
陆见烨之前光顾着跑了，到这一刻，周遭的各种细节才涌入脑海。
狭窄的巷子、老旧的楼房、花满涂鸦的墙壁、角落隐约散发的秽物气味……每一条都显示着，这里是整个T90最贫穷的地区。
一个早已成为历史书词汇的名词跳上脑海——“贫民窟”。
这里，是贫民窟。
……和旧贵族区仅仅有一街之隔。
过了一会儿，时汲也来了。
那小孩好像是叫二毛，抽抽噎噎了半天见陆见烨好像真没有要打他的意思，大着胆子问：“哥哥，那个光屏你还要吗？燕哥哥已经拿去卖了。”
“……”陆见烨无言以对，“算了。”
时汲柔声问他：“小孩，你能不能告诉我，燕哥哥是谁？”
听起来像是负责人一类的长辈，他想要联系这所安心孤儿院，看看能不能捐款。而且要和那“燕哥哥”说一下，以后不要教这么小的孩子学坏了。
二毛怯生生的，说：“我带你们去见燕哥哥。”
他领着时汲和陆见烨进了孤儿院。这里面也很古旧，但还算整洁，是教堂式的建筑。他走进一个房间欢快道：“燕哥哥！”
这个房间都是还没会走路的小孩子，那人背对着门口，在哄一个大哭的小婴儿。
他背对着门口，黑发微卷，看背影是个修长清癯的青年。
听到二毛的喊声，青年回头：“二毛，小声……”
话还没说完，他就和时汲、陆见烨六目相对。
时汲：“……”
陆见烨：“……！？”
“……点。”青年面色一僵，“？？？”
六只眼睛里都是震惊的神色。
时汲内心震撼，这不是昨天的乔柒吗！
原来这人是个女装大佬！！
第36章 晚宴
陆见烨第一个反应过来, 几步跨上去激光枪已经拿在手上。
乔柒大概是那天被打痛了, 脸色数度变换, 连忙举起双手：“我不跑，别扣我！”
但没用, “哐”地一声巨响, 陆见烨已经把他手反剪起来了，枪抵住额头。乔柒咬牙切齿：“靠！我昨天手背才被你踩青了！”
他现在的形象和昨天大相径庭，不仅不柔媚，还爆了粗口，情绪也外露得多。他龇牙咧嘴地头磕在摇篮上, 摇篮晃了晃。
那小婴儿还咯咯笑了。
乔柒：“……”
时汲：“……噗。”
他说，“你说的‘再相遇’，原来就是这样啊？”
乔柒：“……草。”
倒是二毛, 见他带来的人立刻打了“燕哥哥”，瞬间放声大哭起来：“你、你们……说好不打人的！”
他一哭，整个房间里不明真相的小孩儿也哭了起来，仿佛魔音合奏曲, 震耳欲聋。
“你最好能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你来这里干什么？”陆见烨看了眼大哭的孩子们，还是放开了乔柒，略含嘲讽, “总不能是乔伯爵叫你来献爱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