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学校,Andrea他们是主力,让我一起过去看看。”姬南齐开心的时候眼睛很亮,乌黑的眼瞳里像是点了一颗白色的星星。
姬少越回来后脱下外套,肩膀端直,白衬衫显得很斯文,用叉子卷着面条,问:“什么时候?”
姬南齐说了一个时间,问:“那时候你有什么事吗?”
姬少越放下叉子,擦了一下嘴,对上他询问的目光,笑着说:“没事,你既然喜欢和他们交朋友,可以去。”
“我没有喜欢和他们交朋友。”说完姬南齐又觉得自己对不起热情的Andrea,着急说,“我只是,只是这里的男生都是这么一起玩的,我又没有上学,也想去学校看看。”
姬少越看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姬南齐,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然后起身离开了餐桌。
在上楼的时候,他余光看到门口姬南齐新买的滑板,还有岛台上他乱放的棒球手套,其实心底很清楚姬南齐只是怕自己性别定位错乱,在尝试一切男生会做的事。
棉花糖做的胆小鬼,毛毛细雨都会让他出现塌陷,所以他什么都害怕。
极少越似笑非笑地笼了一下嘴角。
姬南齐看看姬少越留下来没有怎么动过的晚餐,又看看他的背影,觉得他的点头并不赞同自己。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姬少越只是担心自己,忽略了这点不愉快,他知道姬少越没有说,就不是不会阻止他。
姬少越的确没有阻止他,比赛那天姬少越如常外出,下午他去看了整场足球赛,Andrea他们高中二比一赢了,男孩子绕场欢呼,路过姬南齐时纷纷和他击掌,弄得很多人都在看他。
但姬南齐第一次没有觉得这种注视让他难堪,笑得大方,漂亮的脸像是多来自东方山谷里幽花。
然后Andrea跑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周围又爆发了欢呼,只有姬南齐错愕不已,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被人带着一起从球员通道离开。
Andrea向他慌张又诚恳的道歉,说自己只是太激动了,还和自己的朋友彼此做了脸颊吻。
姬南齐大度的原谅了他,但没有去参加他们趴体,离开球场就回了家。
回家前他就擦了脸,回家后又照镜子,看不出什么,心跳还是有点快。
他不在意一个冲动下的脸颊吻,但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姬少越会生气,尤其是姬少越本来就不喜欢他的新朋友。
要不要告诉姬少越成为他纠结的问题。
但没有想到他这些纠结有些多余,姬少越当天并没有回来,姬南齐给他打去电话,才知道他去了柏林。
“你怎么没有和我说?”
“走的时候你应该在看球赛,就没说。”
“可是……”
“好了,我还有点事,不早了,你该去睡觉。”
和姬少越朝夕相处久了,他都有点忘记当初姬少越挂电话有多冷酷,现在捏着被挂断的手机,不知道是因为突然的分离,还是姬少越听起来很远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
他给姬少越发去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天起来才看到姬少越半夜发来的回复:“不确定。”
姬少越好像在忙很重要的事,这个“不确定”把时间拖到了八天。
八天一天比一天长,而姬少越也仍然在柏林,和姬南齐保持着单纯电联,时间也不长,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和感情,像是回到了从前。
姬南齐实在很想他,想要去找他,也都被他拒绝。
姬少越似乎也不理解他的慌张和想念,让他一个人的时候去找朋友消磨时间。
但姬南齐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姬少越不回来,这里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生活了不到一个月,依然陌生,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
姬南齐又睡不着的一晚,给他打去电话,电话响了一会是一个女生接的,带着一点地域口音的英语发音,不是姬少越任何一个的手下。
姬南齐从床上坐起来,有点紧张和愤怒,说自己要找的人时声音发紧。
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下,告诉他Ethan暂时不方便,让他天亮再打。
姬南齐抱着膝盖想了一晚上,突然明白姬少越可能不是在忙,只是在惩罚自己。
姬少越也从来不管方式残不残忍。
*
挂了姬南齐的电话后,德裔的律师对他晃晃手机,笑着说这似乎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姬少越喉咙肿胀,接过手机后笑笑并未解释,而这通电话后房间里临近尾声会议没多久也结束,这边的负责人离开的时候表达了影响姬少越休息的歉意。
但姬少越没有准备休息,他畏寒,因为发烧,体感变得很低,不管盖多少被子都像是待在冰窟里。
房间空下来后,姬少越滑着手机,去想刚才在电话那头的姬南齐。
他可以想象姬南齐的反应。
会很害怕,就像他十四岁时找不到喻灵时那样慌张无措,躲在被子里打越洋电话,欲哭不哭地对姬少越说他害怕,想让哥哥把妈妈救出来。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喻灵对他不好,但他依然依赖那个女人,她那些不正常得观念影响了姬南齐的性格,让他那么听话。
姬少越曾经也想过,喻灵死了,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彻底离开姬家,离开他。
幸好姬南齐乖乖跟他来了伦敦,让姬少越依然相信他的感情。
但这根本不够。
喻灵那双诅咒的眼睛多年来如影随形,提醒他更甚于长辈的卑鄙和虚伪,他想做的事才是他们家族遗臭百年的丑闻,但喻灵可能没有想过,她培养的儿子,那么听话,又那么漂亮。好像天生适合做另一个人的玩物。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当初可以马上回国,还送他一只狗作为安慰和陪伴的兄长,姬少越在监控另一头,看着他蜷在被子里,冷心冷眼地猜测他是不是在哭,是不是在想另一个可以给他安慰的人。
零时区的早上六点,姬少越整准备关掉镜头,就看到似乎也是一晚上没有睡的姬南齐下床,找来他带过来的行李箱,蹲在箱子前,像是在准备收拾行李。
*
姬南齐在翻箱子里的一个小铁盒,里面是喻灵很早之前丢在他房间的首饰,和一张照片。
人活着他不去想,现在人死了,反而时时翻看。
姬南齐捧着跪坐在地上,把手里的金属铁皮捂热了,窗外太阳高升,他才把东西放刚回去,扔下箱子重新蜷进了被子,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听到楼下传来声音,应该女佣来做饭,姬南齐慢吞吞起床去了浴室。
在浴室里,他像四体不勤的真傻子,泡到脑袋缺氧,差点在浴室里睡着,猛地惊醒过来的时候姬少越就站在他面前,长而密的眼睫眨了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姬少越站在浴缸前,身上的衬衫领带一丝不苟,垂着看他的目光,也和以前一样,矜持带着距离。
姬南齐扭过头,发胀的眼睛看着白瓷上扭曲的光影。
姬少越拧过他的下巴,手心烫得姬南齐反抗的力气都小了,咬紧了牙和他对视,不敢轻易开口。
姬少越声音很低,问:“怎么了?”
姬南齐嘴唇哆嗦,话到嘴边都变成了没有声音的吸气,发烫的泪水流在脸上,全都是他让人厌恶的软弱和痛苦。
今天像只是他寻常回家的一天,姬少越神色淡然,拇指摩擦过他被打湿的脸,问:“今天周末,怎么没有出去找Andrea。”
姬南齐觉得很冷,眼泪带走了他身体里的热,面对神色如常的姬少越,他开口的声音在发抖:“我不想。”
姬少越像是不懂他的难过和恐慌,灼热的手心贴着他的脸,接下他不知名的眼泪,说:“我没有管着你,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因为Andrea亲你了?怕我不高兴?”
姬南齐目光一下惊恐起来:“哥,他只是……”
姬少越打断他:“我知道,我没有误会,你们是朋友,我也有自己的朋友。你要他们陪你,我也需要。”
姬南齐想到了那个女人的轻笑,尖尖细细地顺过耳膜,溜过半身重锤了他的心脏,这么多天被留下被忽视被背叛的痛苦倾泻而出,他几乎承受不了姬少越冷酷的目光,开始哀求:“别这样对我,哥,我不要他们了,你陪我就好。”他无法讲出自己这几天的感受,着急又慌张,可能是太冷了,就太需要姬少越的拥抱和亲吻,“我特想你。你别走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以后你把我带上,你不能把我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