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被派到秦国而来的都是都是燕王的心腹,他们对这次的目的非常清楚,献上督亢,保燕国不被秦国攻打。
所以,为了避免使臣里面出什么问题,荆轲到秦国的真正来意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姬丹就算再胆大,他也不敢将想法公之于众,秦国的细作遍布天下,他这边敢将事情透露出来,那边秦王就能收到消息。
虽然现在他的打算已经暴露了,但是荆轲不知道啊。
驿馆明处暗处都被按上了眼线,这些使臣想干什么都逃不过秦王的眼睛,只不过嬴政对督亢兴趣浓厚,就任由他们在咸阳四处拜访官吏了。
能留在咸阳城的官吏,不说其他,对秦国的忠心是肯定的,或许会有些小心思,但是在大事儿上绝对不会拎不清。
驿馆之中风平浪静,拖了几日之后,在燕国使臣使尽浑身解数后终于确定下来觐见秦王的时间,荆轲也终于肯献上地图了。
秦王被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发作,对他手中的地图肯定非常看重,这么一来,他到时候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了些。
士为知己者死,他这条命能让太子夙愿得偿也算值了。
和荆轲的想法不同,其他使臣们奔波了数日终于得到了觐见秦王的机会,只觉得天无绝人之路,费些金银便能达到目的,这事情还不算太糟糕。
在形势不算太严峻的时候,各国之间使臣来往非常频繁,正儿八经递了国书前来的使臣们代表着国君,接待的规格只比君王亲自前来差了那么一点儿。
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出使他国就是要命的差事,就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一旦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造成两国之间关系恶化,本国君主也绝对不会放过使臣。
双方的想法南辕北辙,难得的是,在觐见秦王之前没有出现任何差池,如此这般,也是少见。
咸阳宫中侍卫增加了两倍,如果在觐见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士兵便能直接将过来燕国使臣全部拿下。
燕执自己留在了王宫之中,和嬴政商议过之后又派了其他人去驿馆,一旦这边事发,留在驿馆的人也要一个不留尽数拿下。
天色刚亮,一身黑红冕服的年轻秦王神态自若,已经做好了待会儿有意外发生的准备。
旁边,身着玄甲的燕统领全副武装,面色冷淡站在那儿威慑力十足,在书案上翻出了一个写满了东西的竹简,嬴政走到燕执跟前笑道,“来,看看上面写的东西。”
他们这些天查到的消息已经够多,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燕执看着被递到自己眼前的竹简,眸中无奈之意一闪而逝。
上面写的不是其他,而是荆轲以前周游列国时的趣闻。
那人本是齐国庆氏的后裔,后迁居卫国,然后才改姓荆。据说荆轲喜欢击剑,曾经试图凭借着剑术游说卫元君,但是没有任何用处,卫元君并没有看上他。
路经榆次时遇见了剑术大家盖聂,被盖聂瞪了一眼然后吓走了,到邯郸跟鲁句践博戏争执博局的路数,被怒斥了几句后又悄无声息逃走了。
再然后,就是被燕国田光当做当世豪杰推荐给姬丹了。
捏了捏下巴想了一会儿,燕执侧身看着嬴政,“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名叫盖聂的剑客之前来过咸阳。”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应该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嬴政点了点头,将竹简卷起来然后说道,“的确来过咸阳,不过我秦国律法严厉,无法接受拘束的剑客,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处。”
现在时间还早,两人最先说着荆轲,然后又谈到天下剑客,最终还是被燕执扯到自持本领不将寻常百姓放在眼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上。
只三两句话就听出了燕执对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嬴政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表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为王者,怎么可能希望有一群人游离在律法之外为所欲为呢?
不远处,随时听命的赵高看着站在一起格外般配的两个人,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觉得最近王上和公子在一起时更加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了,以前好歹还会遮掩一些,现在却有种就算是站在天下人面前,他们也依旧能旁若无人的亲密相处的错觉。
不,这并不是错觉。
天下都是王上的,又何须顾及旁人的感受。
非常想躲到外面但是又不能躲出去,直到内侍来提醒时间差不多了,赵高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提醒那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分毫的主上。
发觉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嬴政整了整衣服,然后率先朝着外面朝堂而去。
闻燕使者至,秦王乃朝服,设九宾,见使者于咸阳宫。
朝臣们已经在殿中等候,跟在后面的燕执扫了一眼四周,刚想说他绕个路从外面进去,紧接着就被察觉到他意图的秦王直接牵进了大殿。
知道燕执不会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离的太近,嬴政也没有强求,只是指着阶下的位置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看了看那个方向,又想到待会儿燕国使臣要站的地方,燕执点了点头,然后在这人走上去之后也悄无声息走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
当然,这个悄无声息只是他自己以为,殿中那么多人,每个人都盯着前方,秦王的到来吸引了绝大部分目光,这存在感极强的玄甲将领自然不会让人忽略掉。
燕国使臣到来,王上现在还能和燕公子如此亲厚,是不是意味着待会儿不能太为难那些使臣?
大部分人如此想着,悄悄对视了几眼后决定待会儿见机行事。
朝堂之中,宗室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嬴政心中是怎么想的他们清楚,这会儿看到他和燕执毫无掩饰相伴而来,面面相觑之后也都有了些准备。
在燕国使臣来时不忘将公子执叫回来,王上心中应该自有打算,话说他们是不是该准备王上成婚的事情了?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手段却极为老练的秦王,所有人都不会小瞧了去,尤其是他们宗室这些人,更不会将他当成无知傀儡。
之前有吕不韦自持势大不将王上放在眼里,最终不也是举家流放,刚刚亲政的王上便有那般魄力,更何况是现在的王上。
隔着冕旒淡淡扫了一眼殿中神色各异的臣子,嬴政收回目光,抬手示意时辰已到。
看到了他们王上的手势,旁边的内侍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大声喊道,“宣燕国使臣觐见——”
声音一层一层传到外面,随后,被随行之人劝了许久才勉强答应换了正式上衣下裳觐见秦王的荆轲昂首阔步自殿门而入,旁边,不敢抬头的少年人捧着托盘跟着,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勉强让双手稳住。
待二人走到阶下,那名为秦舞阳的少年脸上的冷汗已经控制不住滴了下来。
嘴角上扬抱着手臂看着走过来的俩人,燕执没有说话,只想看看这年纪轻轻就能杀人的少年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暼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秦舞阳,荆轲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然后面色如常对着上方行了一个大礼,“吾等从未经历过如此庄严的场景,是以有些失态,还望王上见谅。”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低着头跟着行礼,秦舞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自小能杀人而不被官府拿下治罪,自然有些自己的出人之处,上首的秦王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有感觉,他们今天的打算绝对不会成功。
砰砰直跳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上首的男人是不久前才灭了三个国家的秦王,更何况,旁边都是秦国的重臣,这种情况之下,由不得他不害怕。
一串串珠子遮掩下看不清神情的秦王手指轻轻扣着身前的桌案,看着即便在殿上也丝毫不惧的荆轲,嬴政顿了一下,然后沉声开口,“无妨。”
若是介意,接下来的戏可就没法儿演了。
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燕执放下手转了转手腕,等着听荆轲接会儿还能说出来什么。
他们当兵的,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便目空一切的家伙,他们打个架心里爽了,被误伤的百姓有人管吗?
察觉到旁边毫不掩饰的视线,荆轲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身玄甲看上去极度危险的年轻将领,瞳孔收缩了一瞬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