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槐说到这里时,胡洛白就已经猜测到了。
他们相互而视,异口同声颇有默契,“其中有鬼。”
天色昏暗,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乌云渐渐密布在空中,遮住了正准备上岗的月亮。
胡洛白和简槐抱着小白回到旅馆时,外面好巧不巧的飘起了小雨点,雨滴不大,但空中的黑压压的乌云,却是瘆人无比,像是随时在空中开出一道旋涡,企图要吞噬整个世界的样子。
胡洛白掏出钥匙,门半开着,前脚都还没进去,身后就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他撤回了前脚,后倾着脑袋往后看了看,“颜丹?”
颜丹跑过来时,气喘吁吁,弯着腰有些呼吸困难,心脏以剧烈的跳动幅度许久才缓和了下来,她抬起头,像是哭过,眼睛里掩盖不住焦急,“钟少爷,我哥不见了,该找的我都找过了,怎么办啊。”
“怎么会。”胡洛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你先别急,你哥上午去了老宅就没回来过?”
“他去了老宅?”颜丹一惊,情绪有些激烈,“他去老宅干什么。”
“他...”胡洛白为难的看了一眼简槐,“他去老宅...”
“苏星睿认出他了,”简槐好不掩盖的说出真相。
胡洛白立马扔给他一个白眼,对待小姑娘,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你这样会交不到女朋友的。
颜丹刚从老宅这个词缓和过来,听见苏星睿这个名字时,情绪彻底崩塌下来,她扶着墙壁跌坐在地上,双目呆滞,唯独眼泪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流置下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逃不掉的,我要是知道他就是南阳的司令,我就算去闽北,也不会来这里。”
“谷莲没回来过?”胡洛白搀扶起她,语气柔和,“他不是小孩子,什么事,自己也会有分寸的,放心吧,没准儿,等会儿就回来了。”
“他应该回来过,对,他一定回来过,”颜丹胡乱把眼泪擦了擦,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封,“我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桌子上放着这个。”
胡洛白与简槐对视了一眼,接过信封,然后拆开。
“花?”胡洛白彻底不明白了,信封里是一捧紫色的小花,没有信,“这是谷莲留下的?”
“嗯,”颜丹点点头,“这是丁香花,我最喜欢的一种花。”
“但也不代表,他不会回来啊,”胡洛白小心翼翼把信封折好递给颜丹,“外面下雨,他没准儿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颜丹一点也没听进去,拿着信封继续说着:“我是被他爹捡回来的,我们都喊师傅,我是里面最小的,有一次,师傅要带着他出趟远门,我当时一个人特别害怕,他知道我喜欢丁香,就偷偷去买了株丁香,然后把花摘下来放进信封里,他说害怕的时候打开闻一闻,就不会害怕了。”
“后来,师傅回来就染了重病,”颜丹说着这里,调整了下情绪,“不久后,就离开了我们,我和我哥就一直守着老宅,直到遇到了苏星睿。”
“可是这也不代表他不会回来啊,”胡洛白说。
“你不明白的,”颜丹说,“在敌军营里的时候,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后来,被要求男女隔开分工干活分时候,你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丁香花。”
颜丹说到这里的时候,低声笑了起来,嫌弃的语气中掺杂着满足,“信封皱巴巴的,丁香花早就枯了,没了香味,他在我脸上抹了把黑灰,我很庆幸没有被选去当身下承欢之人,我被一个和蔼的妇人看上了,夫人待我很好,她也知道我脸上的不是伤疤。”
胡洛白:“后来呢?”
“后来,再次见到我哥的时候,”颜丹深呼吸一口,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身上布满了伤痕,皮开肉绽,不停流着血,他特别狼狈,浑身没有一处完整之处,你都不知道有多疼...啊...”
颜丹大哭起来,回忆那夜晚上,整颗心立马揪了起来,胡洛白一把抱住她,轻轻拍着她后背,不停安慰,“过去了,你哥这么爱你,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24章 民国篇【十六】
冬日里的雨,刺骨嶙峋,一下便是倾盆一整夜,第二天的地面白雪皑皑,雨雪交加,朔风凛冽。
颜丹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她睡眼朦胧的半睁着眼,房内一片冷清,寂寥无人,‘刷’的一下,她猛的坐立起来,睡意全无,轻轻唤了声“哥。”
无人应答她。
颜丹抓紧手中的信封,来不及活动这被冻了一夜的骨头,咬紧牙关,迈着僵硬的双腿,冲了出去,稳稳的站在胡洛白房门口,使劲拍打起房门,“钟少爷,钟少爷,起来了吗?”
胡洛白迷糊着睡意,窝在床上动了两下,便没了声音,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也没能让他从床上爬起来。
胡洛白撒着起床气顺着给了简槐一脚,“你去。”
简槐一惊,打着不情不愿的哈欠,爬了起来,把胡洛白露出来的脚塞了进去,穿着拖鞋就去开门。
“颜小姐这是?”简槐打量着脸色苍白如雪甚是焦急的颜丹,“出什么事的吗?”
“我哥,他没回来,一晚上,都没回来。”颜丹简单概述,语气微微发着颤抖,她的嘴唇被冻得发紫,毫无余温的身上也在发着颤,“我想去找他。”
简槐顿时严肃,点点头,“你先...回屋子等一下我们。”
颜丹紧捏着信封点点头。
简槐关上门后,转身就从椅子上捡起衣物穿上,然后顺着抬起提裤子的脚,就往床上踹去,“起来了,谷莲一夜没回来,我们得帮忙去找,别真出事了。”
“什么...”胡洛白如蚊子般的声音从被窝里响起,忽而过了许久,被子突然被掀起来,胡洛白从床上反弹坐起来,一惊一乍,“什么?他没回来?”
“颜丹那丫头是这么说的,”简槐把他的衣服全扔在他脸上,“快点。”
于是,胡洛白差不多就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在三分钟之内搞定了乱七八糟的一堆衣服,硬是在这生冷的冬天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
胡洛白和简槐穿戴好出来时,颜丹就蹲在走廊里,双手被冻得发红,脸颊煞白,转过头扯了个僵硬到不行的笑容。
胡洛白皱着眉头,把自己的围巾绕在了颜丹的脖子上,自言自语道:“这是谷莲干过最混蛋的一次事儿。”
外面又渐渐飘起小雪花,过路行人稀疏单薄,胡洛白一行人奋力践踏在雪地上,一条街一条巷的开始找,挨家挨户的介绍着谷莲的相貌,但都没一人见过。
满大街找人,这绝对是胡洛白干过最烦躁的一次事情,满街小巷,该找的都找了,空中的雪花得理不饶人,越下越大,地面也渐渐堆积厚沉。
胡洛白停下脚步,不停喘气,他双手插着腰,仰着头,眉头锁紧,“这样胡乱找不行啊,南阳说大不小,可说小也不小,这样,没法找。”
“那怎么办,”颜丹急的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
胡洛白拍了拍简槐的肩膀,“要不这样,我去找苏星睿,你带着颜丹继续找,半小时后,这里集合。”
“苏星睿?”颜丹显然对这个名字十分排斥,语气带着威怒,“我不要他的假好心。”
“你还要不要找你哥了。”胡洛白语气威怒,“如果要,就乖乖听我的。”
颜丹犹豫片刻垂下头,默不作声。
“你一个去?”简槐皱了下不放心的眉头。
“嘁~”胡洛白不屑的翻起白眼,“还真把我当百无一用的书生啊,好歹我现在是个正儿八经的人好不好。”
简槐一笑而过,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胡洛白顺手招来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转过头朝他们招招手,“我很快回来的,放心吧。”
胡洛白一直瞧着那两簇身影扎进人堆里才把脑袋转过来,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沉浸思考片刻功夫,车夫就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横挂的匾额,给了车夫几个铜板,缓缓下车。
但大门未进入,就被门卫拦了下来。
“进去通报你们司令,就说,钟先生找他有要紧的事情。”胡洛白放高姿态,昂首挺胸。
就算苏星睿不知道谷莲去了什么地方,但至少能增添点人手,他决定这些破事管完之后,绝对要泡个热水澡,洗去这南阳几日游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