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莲站直身子,弯下腰,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做苦力的男人和供他们享受的女人,我在那里待了一年多,每天像条狗一样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们可以随时不需要任何理由打你,只要他们开心,死的也只不过是几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苏星睿使劲咽了口干唾沫,一愣,“那小丹。”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谷莲的语气透着一丝狠厉。
当时的颜丹也才十六岁的样子,但却生的标志,谷莲担心这幅好面孔惹出是非,于是,就在她脸上抹了把黑灰,使得颜丹被长官唤去时,灰头土脸的,但幸好,被那时的一位军官妇人看上了,便招了去做粗使丫头。
也正是这位看上去平易近人的妇人,他们才可以重见光明。
“更可笑的是,后来他们竟然让我唱戏给他们听。”谷莲嘲讽冷笑,“怎么可能,我的戏,除了民族子孙,从不唱给外人听,宁做刀下鬼,不做卖国贼,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你说是吧,张科。”谷莲故意拖长尾音,抬头望向门外的人影,“哦,不对,应该叫张副官了。”
张科跨门进入园子,这里的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他跟在苏星睿身后已经有些时辰了,到了地点之后,他竟意外的瞧见了那个原本死去的人,“你竟然还活着。”
“怎么,我没死很让你失望吗?”谷莲摘下眼镜小心放进口袋里,嘴角微扬冷笑,“你对自己还挺狠啊。”
“不狠怎么能让他相信。”张科指着苏星睿,“但是没想到的是,执念可以把人变成另一个样子。”
苏星睿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张科面前,顺着就是一拳头,压级在心头的火爆脾气瞬间爆发,“谁让你这么干的,啊?你很能耐啊,张科,哪天,你是不是也要当这司令的位子!”
事到如今,张科也不想在做出任何无用的解释了,他被一拳撩到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液,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竟透着一丝凄凉,“你驻守在南阳拒绝上司的提拔,不就是因为他吗,我想着,要是没了这个人,或许你早就是军师亦或是如今的职位了吧,呵呵...可没想到,你竟这么固执。”
“所以你他妈就把他们当做俘虏交给敌军?”苏星睿狠狠的不带一丝怜悯的踹在张科身上,“你的所作所为,杀你十次都不够。”
“那是他们运气不好,正好遇上了敌军,天都在帮我,我也怎可负了老天这番好心肠,”张科的表情扭曲在一起,甚是恐怖。
“我从来都不稀罕什么破职位,更不需要你操心,其他人我管不着。”苏星睿那充满血丝的双目死瞪着张科,反手指向身后的谷莲,“但唯独这个人,生也好,死也罢,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动他一根毫毛。”
话语停顿之间,忽又传来阵阵清脆的巴掌声,谷莲缓缓走了过来,站在两人的旁边,冷言冷语道:“演完了吗?演完了麻烦从这里滚出去,这里没有苏司令和张副官的座位。”
“濯清,”苏星睿一把抓住谷莲的手腕,欲言又止,却被人使劲的甩了开。
“我说过了,我叫谷莲,不是什么顾濯清。”谷莲嘶哑着嗓子吼了出来,在那沙哑中,过了许久才有吐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滚。”
若说最好的感情,便是那时,一痛一回头,匆匆一生别尽,情绪便永远的战火中的最后一眼凝固了。
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谷莲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像是把平生最大的力气都用在了今日这场不知是解除误解还是完全报复上,连最后,他自己都模糊不清了,那种根深蒂固的痛与狠,或许只有他自己冷暖自知。
现在的他,唯有谷莲这个名字,是最干净的。
他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苏星睿所说的,他都听了进去,但他就是走不出心中的那道坎,就像是一个从深渊爬上来的人,向前一步,是锁紧整颗心,退后一步,则是重新坠入万丈深渊,抉择两难。
胡洛白推门进入的时候,大厅里的桌子被砸的乱七八糟,谷莲蓬头垢面的蹲在一处角落里,他背对着胡洛白,一言不发。
“看来是来晚了,”胡洛白步步接近,“你应该开心才对,你的出现就已经是对苏星睿最好的报复了,不是吗?”
谷莲依旧沉默,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地面,想被顶住了神似的,一动不动。
虽说这话没错,但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插|在心里的刀,好似更深了。
胡洛白看了谷莲一眼,端了张椅子坐下,“你心思缜密,连我都被套进去了,怎么样,我这颗棋子,用的还顺手吗?”
谷莲眨了下眼睛,转头凝视那墨色如黑夜般的剪瞳,“你一直都知道?”
“不是啊,”胡洛白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找你的路上才知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不爱动脑子,但是不代表我没脑子,就你那点小把戏,我还是可以猜得出的。”
“所以...你这次随我来这边是...”谷莲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个自认为了解通透的人了,“你想干什么?”
胡洛白抛了个媚眼:“谷先生,帮个忙呗。”
“有话直说就是,”谷莲有点庆幸胡洛白对自己的模样只字未提,他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然后坐下,与胡洛白面对面。
胡洛白顿时立马献殷勤的屁颠走到谷莲身旁,低下头小声在耳边说道:“如若哪天,苏泰鸿出了事,麻烦你出面向城东司令求个情呗。”
谷莲一怔,惊讶的望着胡洛白,“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城东的司令。”
胡洛白轻抿一笑,故意夸大其词,“我说过,我这个人不爱动脑子,又不是没有脑子,你交给简槐的那些资料,上面盖了辣么大的一个名字,范开霁,咱们城东司令的名字,我又不是眼瞎。”
谷莲愣住了,干笑了几声,点点头,“好吧。”
他心里其实有种想立马飞去城东一巴掌拍死范开霁的冲动,他当时交给简槐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上面还有盖章这回事儿。
“好了,我的事儿呢,就这么多,”胡洛白在他肩膀上拍了两次,“生而为人,别总跟自己过不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对与错还是要分得清的好,有些人还在不在心脏的位置,只有自己最清楚,有些事,能两个人分担,就别一个人逞强,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谷莲欲言又止,愣神刚站起来,胡洛白就已经走到了园子中央,但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胡洛白转过身,掐媚的弯起两边嘴角笑道:“晚上,带上颜丹,我们一块儿下馆子啊。”
直到那道来去匆匆的人影关上铁锈的大门后,谷莲才呢喃了一句,“好。”
胡洛白飞快走出戏园子,然后撤进一出巷子口,后背靠在墙上,顺手在递过来盒子上捏起一块儿苏糕。
“我操!你买的什么味儿的。”苏糕还未入喉,就被胡洛白吐了出来,“这么难吃。”
“这是我买给狗吃的,”简槐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欠扁的话。
胡洛白瞬间石化,面部僵硬的只剩下嘴角能够抽搐两下,恼怒的擦嘴巴转过头,“那你递过来干嘛!”
“让你喂狗。”简槐指着蹲在脚边毛发蓬松的小白狗,“它好像,黏上我了。”
“噗...”胡洛白一把夺走一大包苏糕,蹲下在手心里放了一颗递到小白狗面前,“不知道,它有没有主人。”
“有的。”简槐老老实实回答。
胡洛白顺着简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焦急万分再找些什么东西的是个姑娘,那姑娘细胳膊细腿,穿的不是什么公主裙,而是穿的像个男儿的中性服装,等那姑娘回过头时,胡洛白才惊叹不已,
这到底是何种神奇而又微妙的缘分。
“嘶...”胡洛白两指抵在眉心,回忆着火车上的事,“我记得她好像叫什么...江晓,对吧?”
“你那天没睡?”简槐冷眸微眯,等待着胡洛白接受审判。
“这个嘛...”胡洛白心虚,心思打鼓,“火车嘛,那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的,怎么可能睡得着。”
简槐:“然后你就装睡?”
“也不是装睡啦,算是...“胡洛白语无伦次的解释事情来龙去脉,”就是眯一会儿,没做梦的那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