舸轻舟与邵一师就站在主阁前的台阶之上, 望着来路的方向。
舸轻舟似乎半点没有“这是一场决斗”的自觉。在站在这之前还新换了一身衣裳, 此时嘴角带着笑, 心情近乎是激动的。
邵一师看着舸轻舟的神情自然是心里不舒服得很, 只瞟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向别处了, 出口恶心舸轻舟道,
“哎呀, 真希望你还想起来,他是来要你的命的。”
舸轻舟不曾理会邵一师的言辞,他远远瞧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晃晃悠悠地从视线尽头冒了出来。
此时就不自觉就唇角弯起,那样子仿佛自己是在迎接新娘子的。
可是等马车完全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时候, 他又有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他只带了一辆马车?”
邵一师嗤笑,“不是正合你意?”
舸轻舟皱了眉头。
舸笛要像上一个来兴师问罪的人一样, 带着无数人马来才算是正常。这个样子,不禁让舸轻舟心里有些疑虑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还不知道有晏师这么一个存在。这两月舸笛让晏师帮忙做了不少事是不假, 但是晏师做事干净利落, 并没有留下什么可让人追寻的,顶多就是让人觉得是高手所为。
当然,这也是此时舸轻舟尚且还能心态轻松愉悦的原因。
这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广场中间走, 车轮压在广场的地砖上,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邱欢与另一个小厮坐在车外赶车, 马车内部晏师坐在舸笛旁边, 舸泰周坐在云叔一侧。
舸泰周神情紧张,两只手像是无处安放,看样子像是想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
云叔有些不耐地看了舸泰周一眼,将自己的嫌弃写在脸上。舸泰周于是更紧张了。
伴随着车外邱欢一声“吁~”,马车的摇晃停了下来。
云叔也收了自己嫌弃舸泰周的视线,看向舸笛道,“到了。”
舸笛略一点头,然后起身欲下马车,舸泰周一把抓住舸笛的衣角,“小笛……”
舸笛转过头来,无辜地“嗯?”了一声。
舸泰周:“我就……不下去了吧。”
舸笛对着人笑得特别和善,柔声道,“晏师可是跟我们下去的,你不下去没人护着你。”
舸泰周愣住了。
舸泰周:“你……我……之前不是说我不用……”
“诳你的。”舸笛笑着截断,语气也是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不过小叔要是愿意在这里待着,也是可以的。”
舸笛说罢先行下了马车,然后云叔晏师接上。
舸泰周:…………
舸泰周欲哭无泪,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温柔又体贴的后辈怎么说坑人就坑人,还坑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在马车上试图站起来一起下车,可因为又害怕坐回去,坐了一会儿,还是因为害怕,又试图站起来。来来回回折腾个没完,眼泪都要在眼睛里打转转了。
舸笛下了马车,侧耳听了一下周围的声音,凭借着呼吸声判断了舸轻舟与邵一师的位置。
除了这两人,还隐约能听见一些其它的声音,这广场远不像看起来这么毫无防备。
自从舸笛从马车上下来开始,舸轻舟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近乎是用一种迷恋的目光将舸笛的脸庞描了一遍,从眉,到鼻,再到唇,甚至是那蒙着眼睛的白绢布。
他觉得自己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
现在就是时候了。
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在目光接触到舸笛的时候一瞬间开始疯长,顷刻便覆盖了整颗心脏。
它们勃发而又具有生命力,在风中摇曳着自己的触须,仿佛只要靠近一点点,就会被那些触须扑上来卷走,然后埋进那一片生机蓬勃之中。再也看不到踪影。
舸轻舟对舸笛,就如一份生于阴暗的植物对太阳的渴望。
不仅仅是想要拥有一片阳光,而是想把这个人整个从云端拽落下来,将其困在自己所处的泥潭里。
他以为,自己三年前已经成功将这个人拽下来了,只是不慎被他逃脱。
而现在,他看到这人站在自己的泥潭边缘,仿佛只等自己伸出手握住他纤细的脚踝,再轻轻一用力……
那种渴求之物近在咫尺的激动颤栗。
邵一师扫了一眼舸笛一行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舸笛身边的晏师身上。
她本能地觉得这个白发的男人有些奇怪。但是却并没有把这份好奇写在脸上,而是堆出一个甜美而稚气的笑,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晏师。像是个乖巧甜美的孩童。
可惜晏师好似看不见她,并没有给予她回应。
舸轻舟努力将自己的心情都压下,腹内盘算着如何开口才能对得起现在这个场合,这个……既是重逢,而且还即将占有的时刻。
好不容易准备好措辞,正待开口,一声“堂兄”刚刚吐出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我腿软……你们谁扶我一把,我不要一个人待在马车上……”
就见马车帘子突然掀开,舸泰周顶着一张欲哭无泪的露出来。
在场众人:…………
这一句好死不死地得罪了两方人。
打断了舸轻舟准备好的开场白,也泄了舸笛这边的志气。
邱欢勉强绷着一张面瘫脸将这个人扶了下来。舸泰周瞧着舸轻舟,下意识就想冲人笑笑,毕竟他向来秉持的是和气生财,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可笑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么谄媚好像不对。转过脸果然看到云叔一副想要剁了他的表情。
舸泰周:…………
舸泰周慌忙在邱欢的帮忙之下,站到了舸笛身侧,拿舸笛当着云叔的视线。
舸笛安抚地冲着舸泰周笑了笑,但是经过刚刚一场忽悠,舸泰周总觉得舸笛笑得像只装和善的白狐狸。
舸笛安抚过舸泰周,转头看向舸轻舟,也不等这人来开场白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来去因果你我也不必在这里提了,我今日是来讨属于我的东西的。”
舸轻舟笑,心情颇好,本想接一句“是讨旧情,还是讨血债”。
结果舸笛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开口,直接唤道,“晏师。”
晏师听到舸笛念自己的名字,立刻转头看向舸笛。
舸笛:“入主阁。佛挡,便杀佛。”
晏师手中转瞬便多了三尺青锋,抬头看向通往主阁的两个拦路人,然后一步一步踏上了阶梯。
舸轻舟看着往前走的晏师,又看了一眼阶梯下的舸笛。心里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可面对舸笛嘲讽不好摆在脸上,却依旧通过语气透了出来,“就凭他么?堂兄你……”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劲风扫过。舸轻舟瞬间瞳孔收缩,凌空后移半丈,可依旧被晏师的剑风带破了衣服,划伤了血肉。
邵一师慌忙打出数枚梅花镖,截挡晏师追上去。晏师瞬间提剑劈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见到每一枚梅花镖被切成了两半,四下飞射,嵌进了门框与阶梯里。
晏师被梅花镖一挡,便舍了舸轻舟,转向邵一师。不过转瞬便已欺身,长剑一划,“噗”的便泼开一片血雾。
所有的一切不过在顷刻之间。
一截白生生的手臂摔在了地上,手指间还捏着一个小方块的机巧匣。此时机巧匣已经落在地上,那手指无意识地颤抖着。
涂成粉色的指甲,纤细而柔嫩的手指,雪白的手臂皮肤,和,断臂下不断蔓延开来的鲜血。
“啊————!!!!”
邵一师愣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此时用尚存的那只手按着自己的断臂处,叫得凄楚尖利。
晏师却没有同情这楚楚可怜的少女的能力,冷情地径直路过那条断臂,便要再去拿邵一师的性命。
就在一脚踏进地上断臂的血泊的时候,那落在地上的机巧匣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嘭!”的一声巨响,瞬间炸开!
晏师反应敏捷地后撤了几步,却已经被炸伤扫到了腿部的皮肤。距离实在过近,皮肤被炸烂翻开,露出皮下的金属撑架与牵引的银丝。
舸轻舟此时怒道,“都傻了么?!除掉此人!”
一声令下,突然广场震动,机关翻转,从广场之下冒出不少人来,还有屋顶之上。
只见这些人迅速变换位置,配合各类机巧物什,以七人为一个单位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机巧阵,将舸笛等人困在了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