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把自己介于隐瞒和坦白的中间,他隐瞒自己内心龌龊的想法,但又坦白自己做的不齿的事情,他隐瞒内心深处那个敏感且卑鄙的自己,但坦白那个骄傲又毫无顾忌的自己,何光是个趋利避害的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只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何光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他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他想要的就是安稳安静安全的生活,这是他所不拥有的,所以他分外的渴求,可越是渴求,这样的生活就离他越远,虽然他曾在暗中为之努力过,可是显而易见,他的努力并没有让他真的拥有那样的生活。
有些努力终究是徒劳的。
整个军训时期,何光都顶着烈日和皮卡丘的外壳游荡在人群中间,虽然他一天到晚都说不了几句话,可是何光却觉得每日都很开心,不过这样的开心随着军训的结束也正式结束了,要开始上课了。
14天的骄阳烈日,何光赚了1680,何光办了一张信用卡把钱都存了进去,晚上何光去了超市,买了新鲜的水果,也买了促销的糕点,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当然这些用的都是另外一张卡。
何光有五张卡,就像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何光也不会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放在同一张卡里,何光想让自己永远拥有一条退路,但有的退路留着留着就忘了,当然,这是后话。
明天是周一,是新生活的开始,何光将第一次踏进大学的教室,第一次成为大学教室里普通的一名大学生,这应该算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了吧!
何光是一个仪式感很重的人,在所有可以预见的人生大事发生前,他都会建立一个仪式,比如用浴盐泡澡,比如做四菜一汤的晚饭,比如晚上在十点前放下手机睡觉,比如穿上自己新买的衣服,比如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镜子里的何光很精致,浓眉大眼轮廓圆润,倒不是胖只是骨像如此,所以哪怕何光有着成熟的62岁的苍老灵魂,可别人能看到的只有他18岁的稚嫩的外表,在何光的思想和心灵快速成长的那些年,他的外表就已经停在了他永远的少年时光。
何光的外表和内在背道而驰,再无相交之日。
何光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但他却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
在开校第一天的第一节 课上,何光就发现自己在班级里的新同学缺失了一种断层式的共同记忆,那是因为身穿迷彩而拥有的记忆,烈日下的汗水浇灌在同一片土地上,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他们获得了革命的友谊,并且成功的把身边的人拉向了靠近自己的方向,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带着对外界屏障的小团体。
而何光身处其外,独自一人。
何光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排也只有何光一个人,倒是前面有两伙人聊得正开心,何光零零碎碎的听了几句,发现他们谈论的是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如果是从前,何光可能会想方设法的努力融入他们,哪怕姿态卑微也没关系,但现在何光已经想通了,顺其自然就好,何必奢求那些就算是拥有之后也会失去的东西。
何光想站起来出去透透风,但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同学你好,请问这是流体班的高数课…吗?”
那一刻听到熟悉的声音,何光默默地想,自己是不应该出来的,如果就坐在那里,也许他们就不会相见了吧!
如果不相见,他们之间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第4章
“光哥?”
百里,何光遇到的人是百里,复姓百里名也是百里,全称百里百里,但别人都叫他百里。
百里是何光的高中同学,或者更确切来说是高一高二的同学,而且那时候百里还是何光在偌大的校园里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而此刻百里是何光的大三学长,原来一眨眼,何光已经落下了这么多,他们都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前走,只有自己中途脱轨,差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百里有个表妹在流体,他是受了自家姑姑的托付照看他的表妹,却没想到看到了旧人,那一刻,百里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虽然脸盲,可是也不会认错何光,那是何光,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
但是,此刻他却真希望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但这样的念头很快被他内心的无法掩盖的自责感压了下去。
自责感之后,百里有了片刻的如释重负,他终究还是有补偿的机会,可如释重负之后又是强烈的不知所措,他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他所造成的伤害。
百里的表情阴晴不定了很久,在所谓很久的那段时间里百里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唯一的变化就是紧紧地抓住了何光短袖外面的胳膊,那是细细的胳膊,皮肤下面包裹的只有细细的骨头,好像你再使点儿劲,就会碎掉一般。
百里不敢松开手,他怕人就这么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就像当年,他说出口的道歉还没有被接受,他的少年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直到表妹刘婷婷出现,百里才意识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以至于何光那个细嫩的胳膊上已经被自己抓出来了红红的印子,刺的他眼睛生疼。
“表哥,你怎么不进来。”
刘婷婷早就看到自家表哥来了,只是来了好久只是在门口站着,刘婷婷还以为他在等自己,所以特意过来找他,没想到一过去他的表哥扭头就走了,还拉走了刚才和他一起站在门口的人,只留下了一句,“稍等,我还有事。”
刘婷婷看着表哥强硬拉走的那个背影,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何光吧,自我介绍时那么多人就只记得他,他真的好白,白的会发光,而且,长得还很不错。
何光行为有些迟缓,直到被百里拉到了角落里才想起来要挣扎,“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
百里知道何光的所有,包括哪些隐藏在黑暗里不被外人知道的肮脏丑陋和不堪,但那都是之后,在那之前,百里用一己之力在何光的头上扣下了一盆冰水,用他所谓的朋友身份把何光分解开来,然后一块一块丢进油锅里,油锅滚烫,可何光的心冰冷。
何光每次一想到百里曾经指着他的鼻子数出来的那些话,心就会陷入无尽的悲伤,只有伤害你的时候你才会觉得悲伤,何光亦然。
百里再一次松开了何光的手,又一道红色的印子落在白净的胳膊上,像是在百里的脸上狠狠的删了一个巴掌,“对不起。”
何光看着面前的人,一脸的嘲讽。
这句话三年前他就说过,现在他又说了一次,可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说了就是说了,说的人知道他说了,听的人也记得他说了,现在何光一看到他还是会想起那些话,一句也忘不了。
何光做不到横眉冷对千夫指,甚至连俯首甘为孺子牛都做不到,何光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前辛辛苦苦建立的高楼因为地基不稳而瞬间倒塌,怎么能原谅。
更何况,那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拉我入天堂,又推我下地狱。
何光从不奢望那些事情能瞒一辈子,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只是一个阳光下五彩斑斓的泡沫,随时都会化为一场幻影,何光只是没想到戳破这个幻影的是自己最相信的人。
百里百里,何光是如此的眦睚必报,这你是最清楚的,所以你该庆幸他只是无法原谅你,而不是时时刻刻在你的生活里横插一脚,虽不至于让你伤筋动骨,但也不会让你日日顺心。
可如果何光是真的眦睚必报就好了,百里那时候的口舌之快,成为了这辈子他永远的一个教训。
三年不见,百里依旧是那个百里,就连道歉的模样也和三年前不差分毫,揪着裤缝的手指,垂下去的脑袋,还有微微发红的耳垂,何光后退一步,倚在了墙上,不屑的看着眼前的人。
“别向我道歉。”
“对不起。”再一次,百里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他这一辈子没吃过苦没受过伤,唯一几次的碰壁都是因为何光,何光就是他心间里的一条缝隙,他眼看着那道缝隙越来越大,直到望不到头,而他自己再怎么骄傲也必须要跪在那道缝隙前哀求,毕竟当初是他亲手砍下去的伤口,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