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越心中隐隐一动,想到了半夜中的箫声,他虽然不善丝竹管乐,但是也对知音相交的高雅轶事有些耳闻,对于海玉弓半夜暗自离开望月馆的缘由心有所猜,平声笑道:“是你啊,因为你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秦桑云颇为苦笑道:“但愿我不会让她失望吧。”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夜明珠的白光依旧绚烂,却是一成不变的光芒,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却让人能感到生命停滞的窒息。
佟越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有些奇怪道:“侍桂和捧蟾一起和你见了馆主,还没有回来吗?”
秦桑云道:“也许他们有事要商量吧,我先上去,你在这里等着我。”说着举步上楼,佟越一把拉住她道:“我还是和你一起上去吧,捧蟾和侍桂都不在,万一那个大小姐发起狂来,你一个人怎么办?”
秦桑云对他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说我是她的希望吗?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希望毁灭呢。”说着松开佟越的手,一步一步的上了楼。
佟越眼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心中有些莫名的异状,近来秦桑云的言语行为让他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隔阂,无法言明,只是蓦然想起,让他心底有些害怕,有的时候见她离去总觉得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秦桑云在二楼房门口站立片刻,举手敲门道:“海小姐,我进来了。”刚要举步进去,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滚!”似乎很是生气。
秦桑云也不诧异继续道:“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我进来了。”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又赶紧转身把门关好。
她慢慢的走进去,看见海玉弓坐在古琴面前,静静的坐着,自从病发的痛楚减轻之后,她不在终日躲在床上,偶尔也会下床弹琴,只是近来弹琴的时间少了,经常独自呆坐。
秦桑云站在她的背后,见她静坐别致风流,心中暗叹:“若她的容貌恢复,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自古红颜薄命,却又不知老天为何又要让这样的仙子坠入凡间,多遭磨难呢。”
海玉弓伸出纤纤素手,拨弄了几个琴弦,琴声“叮叮咚咚”不成曲调,停下之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在房中回荡,待得停顿,冷声问道:“我的病还要多久才能好。”
秦桑云平声道:“我不想骗你,如今你的病只凭我的人力很难让她痊愈。”
海玉弓身子微微一颤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桑云道:“这半年的时间我一直给你开的药方之中一直都缺少一种药引,所以药只能指标不能和治本。”
海玉弓霍然转身,起身看着她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戏弄于我,你不想活了吗?”
秦桑云脸无惧色淡然笑道:“我只是一介平民,况且已经家破人亡,没有什么好牵挂的,生与死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倒是小姐你,似乎你的命金贵的很。”
☆、第七章 潮涌(三)
海玉弓冷声道:“你既然知道这就最好。”
秦桑云平声道:“所以我死不足惜,海小姐你得了这种病熬了这么久却不甘愿就这样死去吧。”
海玉弓双目一瞪,像是怒极厉声道:“你这是在要挟我!”
秦桑云道:“我岂敢放肆,只是想跟小姐要一个公道。”
海玉弓怔了怔道:“什么公道,莫非这望月馆中有人欺负你不成。”
秦桑云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贵馆奉我如同上宾,并无不敬之处。”
海玉弓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要我给你什么公道?”
秦桑云道:“自从我进了你们望月馆,你们的无所不能让我感到恐惧,也许是我一个乡下女子没有什么见识,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你们肯定不是普通人,本来这也没有什么,本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只要治好了你的病履行了佟大哥和望月馆的约定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海玉弓听到这里冷冷一笑道:“你倒也是有自知之明。”
秦桑云微微一笑,又道:“我之前听佟大哥说了,在我到来之前你接受过不少天下名医奇士的诊治?”
海玉弓冷笑道:“哼,那些庸医俗子,都是一些草包,能有什么能耐,也就你好一些,所以才……”说到这里,语气停顿,看着秦桑云嘴角露出隐隐笑意,心中察觉怒道:“你想知道什么?”
秦桑云接口平声道:“小姐刚才是不是想说所以我才活到了现在,对于不能治好你的病的大夫你们都是取了他们的性命吗?”
海玉弓身子有些微颤,转开头不去看她。
秦桑云近来所思得到了证实,想到这些人杀人如麻,不择手段,心中登时怒气上涌,正声道:“他们只是不能治你的病而已,你就要取了他们的性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如此草菅人命!”
海玉弓喝道:“住口,放肆,你胆敢如此无礼,当真不要命了吗?”
秦桑云冷冷道:“如果我住口,你们就会放过我吗?你们留着我,无非是想让我治好你的恶疾而已。”
海玉弓转身看着她怒视道:“既然你想的如此通透,是否已经做好准备?”
秦桑云正视她的双眸,虽是怒气冲冲,却也是明澈如水,一片清明,她自小学医,首先学的就是医者望闻问切,极善于察言观色,以目识人,心中又有些诧异暗道:“难道是我想错了,那她又为何不声辩呢。”想到这里,思绪飘渺,颇费踌躇。
海玉弓见她久不答话以为她心意已决,竟也傲气萌生,不求不请,喝道:“你要走,没有人会拦你,你走吧。”
秦桑云起初只是想试探一番,为他日做打算,如今见海玉弓一身傲气,倒也是让她始料未及,一时踟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站立不定。
海玉弓见她不走喝道:“你还等什么,以为我设了陷阱吗?要不要我送你出去。”说着也不顾外面什么天色,白衣长袖飞起,将门激荡而开,一缕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淡淡金辉斜照在她的面前。
海玉弓眼见近在咫尺的阳光,她最后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她也忘了,不觉的心中激动,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秦桑云见她双目盈盈晶莹,凄苦,哀怨,艳羡,妒忌交杂相成,这是期待生命和阳光的强烈情感,心中剧烈一动,霎时间脑中一阵空白,师傅的声音又从心底涌现出来,“徒儿,医者不仅仅是治疗身体病痛疾病,更多的时候是带给别人光明希望,你总有一天也要让你的病人对你产生这样的依赖,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医者。”
海玉弓一步一步的走近阳光,明知自己是一步一步的步入鬼蜮,却也毫不停止,只因为她已经想了太久,忍了太久。秦桑云心中一震,疾步上前将门关上,金辉转瞬即逝,海玉弓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摸着刚刚被阳光照射过的地板,放在上面感觉余温,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秦桑云心中懊悔,跪在她的面前垂首歉声道:“对不起,海小姐,桑云无意冒犯,真的很对不起。”
海玉弓“呜呜”的哭了起来,此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月宫仙子,只是一个绝望无助的少女,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呜的声音,只有双臂紧紧的抱着秦桑云,不想放手。
秦桑云感到她的绝望与无助,心中痛楚怜惜,连声道:“对不起,我不会丢下你的,不管你是谁,我都要不会再丢下你。”说着她的眼泪也不觉的滚落下来,她放开海玉弓扶着她的双臂看着她正声道:“海小姐,我要彻底的治好你的病,我们去找千年的川芎,只要有了它,你的病就有救了。”
海玉弓惊喜莫名,愣了半天,哽咽道:“这,这是真的。”
秦桑云点头道:“是,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海玉弓目光盈动,点头道:“秦姑娘,我相信你,谢谢你。”
秦桑云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心中叹道:“师傅,我这样做你不会对我失望了吧。”
又过三日,望月馆主观月答应秦桑云的请求,由捧蟾和侍桂二人护送海玉弓一同跟随秦桑云外出寻找川芎王,佟越心知他们是暗中监视,却也不声张,心中暗暗筹划。由于海玉弓小姐不能见日光,马车用上等木材特制,只开一扇门,三面无一扇窗,空间诺大,中间另有一扇小门隔开两间,海玉弓独自一人在内间,捧蟾,侍桂,秦桑云三人在外间,佟越和车夫哑叔坐在赶马席上,另外有四名白衣聋哑男子骑马护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望月馆,进了山道,下了荒山,马车下到山下,佟越遥遥见山顶观月眺望远送。看着大山渐行渐远,对它其中隐含的神秘莫测也渐渐的变得越加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