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蒙面巾慢慢洇湿,耳朵里也流出了东西,双双瘫下墙壁。
商启怜绑好鞘,盯最后一头猎物,说:“托出雇主,放你条生路,自个选吧。”
朱宪戚汗不敢出地避离了刀疤脸的视野,避到了最后。
刀疤脸全程怒目圆瞠。
道上墙上狼藉不已,算上被偷袭的四个人,二十二名同伴统统死光。
刀疤脸数了数人头,又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
“说话。”商启怜凛声威喝。
他一字未发,下身盘慢慢压实,握刀展开攻势。
商启怜的手腕隐隐震麻。他缓了口气,将绮岁横于眼前,也扎稳了一副架势。
电光石火,一刀判存亡,二人一举交锋的瞬息,朱宪戚挡住眼。
“呜……”从喉咙里泄出了不甘心,鲜血往外不住地淌,刀疤脸用一种“眼睁睁”的眼神看商启怜。
“寐都多得是困兽,自相残杀不在话下,你雇主没让你提防着么。”
左肩愈沉,刀疤脸撑不动了,在往下倾,商启怜眉间阴郁,收了绮岁,也撤离了身体,刀疤脸屈折膝盖,跪地以后,就此死了心跳。
寒风蹑手蹑脚地吹,带走一股浓厚的腥,商启怜察觉不对劲,扯落他蒙脸的黑巾。
他捏开杀手污糟的嘴——
“……”
没有舌头。
备的一手好棋。
他心下烦躁,总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晦意。忽然思及某人,抬眼望向远方瑟瑟发抖的朱宪戚。
朱宪戚:“……”别。
商启怜就很僵硬地注视他,绮岁也没归鞘,这更让朱宪戚想后退,退离他的视野范围。
“站着。”
商启怜倏地拎刀,掠过遍地的尸首,向朱宪戚发出这样一句警告。
朱宪戚吓疯了,惊愕喊道:“晏龄,晏龄……”
“晏龄你不要杀我。”
商启怜把刀攥得愈来愈紧,眼神也恶锐起来。
“不……”朱宪戚后面是汪洋般的黑暗,他恐惧商启怜,一味要融入黑暗,他摆手求饶,“不啊晏龄,你不会杀我,你不能杀我。”
“晏龄,晏龄我求求你停下来!”
商启怜果断地悬起了刀,和刀疤脸对他悬刀时如出一辙。
“不要!”朱宪戚崩溃地挥舞双手,他不想死,他不要死,“晏龄你不可以杀我!!”
“商晏龄——”
绮岁凝聚巨大的旋力,被商启怜掷出去,它在风声里咣咣咣地火速转响,狂躁的刀影投射在朱宪戚绝望的目光中。
嗤的一声!炽热的液体溅湿了朱宪戚,刀刃贴着脸般的近,刺亮又灼眼,朱宪戚胸口发怵,身上没有半丝痛楚,他麻木地拖动视线——
绮岁深深扎入夏泊的额门,他的眼睛遍布愤意与血丝,快瞪出来。夏泊维持生前最后一个动作,高举双臂,操着把匕首,正要捅朱宪戚。
他看着夏泊死不瞑目栽倒下去,掉出来的绣鱼荷包被血弄脏,朱宪戚一屁股跌坐,两条腿儿颤如筛糠。
商启怜已精疲力竭,他走到夏泊那,抽回自己的到,什么也没说,单膝跪到朱宪戚的身边。
他埋首说:“研王受惊了。不久前圣上接到一则密报,故命卑职这段期间暗里保障您的安全,今夜卑职营救不及,望研王恕罪,眼下枭徒已铲,请您安心。”缓了缓又说,“研王可有受伤?”
朱宪戚想说自己完好无损,却撬不动舌头,他呆滞地听完,观望甬道,说:“商晏龄。”
商启怜低头:“卑职在。”
朱宪戚伸手,拽皱了他的衣袖,两个人皆面颊浴血,十分粗野:“他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他非要……杀我!”
朱宪戚似乎用尽毕生的力气在咆哮,挣扎着转过头,不解地逼问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商启怜嗓音深刻:“您没有错。”
“我没有错……”半晌,朱宪戚悲凉地笑,“是啊,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死,明明该死的人是他。”
“我不会再忍了。”朱宪戚费力地爬起来,模样狼狈,不忘去捡尹宝瑟的荷包,商启怜搀了一下,朱宪戚站定以后端量他,“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商启怜没有沉默,告诉他:“我向着王。”
朱宪戚听完这句话,愣愣的,半晌,从肺腑里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声,他越笑越响,笑得眼角泛泪。
荷包上的红鱼被活生生掐烂。
第36章 “宠幸”
草丛里发出走动声,还有血珠滴下。落荒而逃的最后一名黑衣人捂着臂膀,往树林深处迈去。
见光的湖畔,一名仪态端方的男子伫立在那。
男子耳闻身后的杂音,久久不为所动,他凝望夜空中零星飘升的长明灯,语气浅显:“失败了?”
黑衣人跪地压头,只得以沉默回答。
男子揉了揉玉颈,从容回过身,面庞藏匿于漆黑当中:“是谁。”
黑衣人抽出钢刀,在地上划了一行简洁的文字:带刀,红玉,狼。
这是黑衣人仅凭印象的一段描述,男子阅览至“带刀”二字便全盘悉知。他对黑衣人柔和一笑,似乎并不想计较,似乎就此放过他一般。
草丛中赫然步出另外一个人,此人身上还携着一股妓院的酒味。
一记手起刀落。
黑衣人身首异处。
——
尹宝瑟仿佛做了一场梦,这个梦热气腾腾,还飘着甜沃沃的糯米香,然后她发现自己闻错了,桌上的浮元子已经冷光,一碗都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捧着木碗很久,浮元子躺在莹稠的白汤里,随时间流逝而沉淀下去,她盯了会儿碗中静静浮洒的碎桂花,放了一根簪子,起身。
刚跨出铺,就撞入一人的胸膛,他是刻意贴上来的,得知此人意图,尹宝瑟腹诽了声,扬眸一瞧。
朱宪戚像从餐风茹雪中闯了一遭,脸色苍凉。
他自然而然抬手,打理被吹乱的风领,再朝尹宝瑟神色清淡地看去。
尹宝瑟蹙了眉。
除了名贵的薰香,有些不同的气味混杂了进去。
“我来迟了。”
朱宪戚的这张脸挺容易讨人欢心,算得上是比商启怜更胜一筹,他被尹宝瑟盯至不妨,立即换了副颇显涵养的面孔,眼梢含点笑,说道,“你的东西。”
手中被塞进一样事物。她托起来看,愣了个透。
这只崭新的荷包针脚工整,花样精巧,绣的是鱼戏莲叶间,虽然也有鱼,但尹宝瑟看它半天,皮笑肉不笑道:“九皇子,这不是我的荷包。”
“抱歉,原来的我找不到。”朱宪戚的声色滑如绸缎,靠近她一步,气场坚固地说,“原来的既然丢了,就不必再找,新的会更好。”
尹宝瑟不假思索道:“我丢的不只是荷包……还有好多钱,九皇子用它来打发我。”
拜托,我难得心肠热肯帮你。
第一次是帕子,第二次是荷包,扯平了。“吕洞宾”被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咬了两口,也见怪不怪,只心想这小妮子不好糊弄,憋了半天才说:“这钱你且当买个教训,一介青涩女儿钻赌坊,谁都没你强,还有这个,我挑了很久。”他指荷包。
“嗯,我有底。”尹宝瑟突然对他一笑,世间万物皆不及她明艳动人,“多谢九皇子,难怪让我等了这么久。”
朱宪戚飘了一眼她身后的空桌,有四五份小木碗摆在上头,里头不是浮元子是什么?
朱宪戚明白过来,心下歉然。
“无需在意。”尹宝瑟收好新荷包,回家,“我都吃光了,一颗不剩。”
这一刻,朱宪戚终于体会到了被尹宝瑟的胃支配的恐惧:“你这般能吃啊。”
他说完一怔。
尹宝瑟的肩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对啊,我胃口比天大。”尹宝瑟笑吟吟侧头,黛蓝的披风把她蒙了个严实,“……”
她裹在一片无尽的薰香中,隔着披风,朱宪戚的声音响起:“天即王,你的胃口可以比山川大,比河海大,就是不能与天较量。”
尹宝瑟默默扒下他的披风,露一双眼睛。
朱宪戚没在看她,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须臾,心有所想地说:“帕子,披风。你欠我挺多。”
原以为尹宝瑟会不开心地把披风砸回来,结果出人意料,她将披风朝外一旋,大大方方穿上了身:“欠着呗,债主人美心善,待我心情好了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