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了,看啥呢,这是赌瘾没戒干净吗。
江走心下嘀咕,没往深了想,继续埋头吃起来。
——
不久前,长明灯未升时,尹宝瑟仰头盯视博弈馆乌黑的飞幌,若有所思站了片刻,她身后还备着个丫鬟,战战兢兢道:“小姐,咱别……”
就见尹宝瑟光明正大一抬脚,朝博弈馆豪气迈了去,还用清亮的嗓子命令丫鬟:“不许跟来,嫌冷就回府吧。”
活了十六年,竹马大巷与春俯街早就逛烂了,除这赌坊没沾染一次。太后寿宴之后,尹平林就禁了她的足,难得上元夜肯放她出府,今儿但求一个高兴自在,没有阿爹阿哥的管束,日子就是神仙日子。
她要潇洒一整晚。
馆内没点多少的灯,迎面送大股味,意境不太清朗,有一处猛不丁报喝,八仙桌捣开一顿骨碌吆碰,参战家与观战人的注意力尽数拼在桌子上。
尹宝瑟挨近一桌瞧,那四副翡翠绿的牌墙拢歪厉害,遂见他们轮着往牌池丢块子,各别嘴里还抛字眼。
“噢,搓麻雀啊。”
尹宝瑟声喉轻扬动听,这一下子,大伙儿的精力一毕涣散,陆续看向这位衣衫明艳的美人,集体愣成二傻子。
赌坊啥能耐,居然招天仙了??
“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尹宝瑟的入席,直叫众人惊呆。
最使人瞠目结舌的是今晚赌坊还不止迎来尹宝瑟这一位贵客,朱宪戚为着儿时交的一个旧友,特地来赌坊会会,岂料眼前的画面把他吓坏了。
朱宪戚看到的是: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围着一名倾国倾城的鲜衣少女,少女秀逸得一塌糊涂,葱指拈着一块玄妙的花色,香唇微微上挑,媚声报着:
“杠。”
朱宪戚:“…………”你哪位?
尹平林看到了会不会当场气炸身亡啊?
待搓两砸,对家摸牌暗推,气氛逐步吃紧,不消须臾,尹宝瑟就放胆的抢杠胡了。
朱宪戚倒吸凉气。
死翘蛋了一群大老爷们败给个小姑娘……还貌似输得心甘情愿啊你们的眼睛快掉她身上了!!
朱宪戚整个人都不是很好,他的思想与灵魂无处安放,只想离开这里,可好奇心驱使他往尹宝瑟那儿迈去,他悄悄地瞟她的番种。
某闲家打牌急躁,尹宝瑟火速和了牌,一众汉子正泄气,眼尖的旁观者突然指控道:“诶呀诶呀!妹儿你诈胡啊!”
尹宝瑟:“……”
朱宪戚:“……”
庄家诈胡,要赔了。终于逮着时机,博弈馆全体沸腾,闲家激动地搓搓手,对尹宝瑟嘻笑道:“妹儿说好的,你没带钱,那就拿衣服抵啦。”
听罢,一直闪在角落的朱宪戚也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九爷和宝瑟我就笑到不能自理。
下一章:九爷宝瑟夫妇携手榨赌坊(*^▽^*)
第34章 死局
尹宝瑟镇定地瞟一圈,出手也干脆,她叭的一声拨掉玉扣,将暖融融的披风脱解下来。
见人当真百无禁忌,朱宪戚发出了长辈的叫声:“……喂!”
他寻思跟尹宝瑟也没啥关系,非说有,不过一帕情缘,不对,‘情’也算不上,活脱脱一个帕缘,所以他何必焦灼呢,该焦灼的不是尹老吗,他干嘛替尹老煞费苦心,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朱宪戚与自己的本心僵持少顷,终是无奈掷袖,正要夺步过去阻拦,忽被人拖到边上。
扭头一看,那人穿着勉强干爽,但瘦骨伶仃,显得他像打包在衣服里,浑浊的铜铃眼往外突,倒映朱宪戚尊贵的面容。
此人正是他昔时旧友夏泊。
“你怎成这样了。”朱宪戚撤眸说道,夏泊攥皱了他的衣袖,而他没有掰开夏泊的手。
夏泊的眼神逐渐阴鸷,激动质问:“为什么才来,我娘病死,我也快死了。你府上的侍卫赶畜生一样赶我,我就是想吃顿热饭!”
他言语不顾分寸,朱宪戚虽不表责怪之意,但也动作利落地甩下了他,仓促背过身。
夏泊卷紧了自个儿的空袖子,舔湿干裂的唇,又一次搬出陈年旧事:“九爷你小时候被你的哥哥们围攻殴打,是我救的你,如今我困境重重,还等着给娘下葬,你却让你的手下把我当狗驱逐。”
“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这事,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朱宪戚朝后抛了一袋沉甸甸的白银,侧身负手道,“你好好生活,这些钱别用来赌了。”
夏泊慌忙拉开袋口,接着呈露惊喜的表情,态度瞬间卑躬屈膝了许多:“会的九爷,多谢!多谢!”
“也别再借往日的恩情来消磨我。”朱宪戚的声线与眼光透着决绝,说,“下回我不会给你一个子。”
“……”夏泊未答,阴沉沉地抬眼,与朱宪戚对视片刻,轻轻点了头,拿钱走了。
朱宪戚立在原地,自我冷静了会儿,是尹宝瑟的一声“啊”让他哐当回神。
尹宝瑟豪爽地从襟内掏出一只绣鱼荷包,拍去桌案:“诸位,那条披风再算上这袋钱,总足够了吧。”
原是带钱了,可有些人存心不给她台阶下:“姑娘一上来赚得尽兴,不过呢,这流了几局,手气是越发不美了,姑娘还是照馆子的规定来吧。”
“赌钱赌的一个痛快,你们馆子什么规定。”尹宝瑟正襟危坐,终于不奉好脸色,“贪心不足蛇吞象,明知我顶着身份,你们还敢出言不逊,是我来错地了,真够无聊。”
她起身欲走。
对坐几个汉子嘭地捶桌,用劲说:“输不起?”
“干什么!”尹宝瑟没有受到他们的威吓,更是怒目俯视一众人,“我可没亏待了博弈馆,你们竟这般没完没了?”
其中一带头的汉子扬声道:“扒她的衣服!”
乌泱泱一堆人靠过来,尹宝瑟退。
这里没有一人是站在她那边的,尹宝瑟处于完美的劣势,眼下众寡悬殊,她特别后悔,又憋屈得很,脑海里第一时间念及的人居然还是商……
“欺负小姑娘么。”
优雅如绸的嗓音撕破了气氛,尹宝瑟偏头,鼻尖差点撞上那人的古色古香的前幅。
朱宪戚绵绵一笑:“哎呀,诸位行行好不,小妹妹她初出茅庐,总是玩啥都生硬的,诸位若觉着不舒坦,没问题啊,我替她赔个几局呗,当然也要看你们让不让我赔,我不放水。”
博弈馆熟稔这位贵少,谁也无胆得罪,大伙沉吟了一阵,嚷道:“行啊爷,咱们就爱看您收拾残局!”馆子的人一律干烘烘肆笑起来,“爷手气红得发紫,十成十的自摸王嘛!哈哈哈哈——”
也不知怎的,气氛瞬间变活跃,尹宝瑟有点不知所措,只听耳边喂入一声:“打得不错,你有前途。”
朱宪戚对尹宝瑟夸道。
尹宝瑟愣了愣,从来不会支支吾吾的她卷着舌头蹦不出一个字。
而朱宪戚的原话其实是:你有前途,因为你没退路了。
他潇洒地摆袍落座:“开牌。”骰子一掷,四散的赌妓纷纷朝他聚拢,把尹宝瑟挤出了圈子。
就在脱离包围圈的那一刻,尹宝瑟的手腕被人一拽,生生拽回了桌前,朱宪戚放开她,一边审视摸来的翡翠块块,一边说:“你帮我盯牌。”
大概是脑筋搭住了,尹宝瑟情不自禁就给他读起了牌,女人的感觉历来很准,兼之朱宪戚久经赌场,颇通门道,二人双管齐下,杀得个对座措手不及。
想当年,朱宪戚也是雷打不动的臭庄一枚,时至今日已经自摸成才!五把下来,他果然没让博弈馆赚取分毫。
朱宪戚福至心灵,打得特别爽,汉子们快铳死了,哀声说:“服了服了,不打了。”
赚饱的朱宪戚霸气外泄,一条腿架上条凳,快活道:“可着让我输一遭!咱就不打了。”他说这句话时,几只赌妓嘻笑娇软,攀环他的肩。
尹宝瑟站姿端正方雅,默默端详赌妓中的朱宪戚,再看看自己,无来由的不是滋味。
参战的三位已是血本无归,脸色发黄道:“输不起,是咱们输不起!爷高抬贵手吧!”
朱宪戚轻呵一声,丢了块子,赶走那些赌妓,笑语幽冷道:“跟尹姑娘赔个不是。”
汉子们:“尹姑娘,对不住,咱错了,是咱们没长眼!尹姑娘切莫怪罪啊!”
“噢。”尹宝瑟算是接受,目光仍旧不行遮掩,猎在朱宪戚的身上,空气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