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状态好,如今踢不太好的花样竟也顺顺当当地踢下来了。
天子的嘴角忍不住提了起来,宦官最会察言观色,朱孟立刻笑着道:“嫣翁主踢的甚佳!”
“还要你说?”天子笑骂一句,当然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意思。
刘彻在一旁挑了挑眉…虽然早就知道陈嫣对父皇的影响力了,但每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会觉得啧啧称奇。
宫廷之中少见父子之情、父女之情,这也是必然的。天子富有四海,个人的欲求被放大到了极致,于子嗣上面就很容易淡淡的。他们需要子女将来照顾吗?当然不需要!相反,子嗣是永远求着他们的。特别是其中的儿子,说不定心中想的是取而代之!
而且天子的孩子往往很多,想想看,一个人有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每个月都有两三个孩子过生辰…这种情况下,孩子的生日恐怕都记不得。而不怎么得宠的那种,一年估计就是家宴上见两回,面目模糊。
父子亲情?那是什么?
而此时的父皇,在刘彻眼里倒是很像他在民间见到的那些父亲。这或许是很寻常的,但出现在天子身上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了。
刘彻随着天子往一群小宫女中间去,正好陈嫣踢到这里渐渐没有了力气,脚上一偏,毽球飞了出去,正正好落在刘启面前。
陈嫣抬头就看到天子大舅,因为运动已经红扑扑的脸蛋像开放的小红花。眼睛弯弯,嘴巴也弯弯。小跑步过来,也不行礼——其他人跪拜的时候她就仰着头看着大舅舅,“舅舅!”
刘启一把将陈嫣抱了起来,这孩子这时候浑身都热乎乎的,透过衣衫也能察觉到。特别是小脸蹭在天子的颈边,刘彻偏低的体温能够感觉到孩子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地方——她还小,她还有长长的未来。
真奇怪…刘启甚至觉得自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这个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但转念一想,他还是想要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有他在,这个孩子能够更顺遂,更快乐…她本该如此。
说实话,这个时候最尴尬的可能是刘彻,因为他总觉得此时自己是多余的。不过抛开这么一点点微妙,他也不得不承认,父皇宠爱陈嫣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年纪小小的陈嫣懂事、乖巧、听话,但又不死板,怎么看也是招人喜爱的。
刚才隔着不远所见,陈嫣踢蹀的时候可灵巧了,特别是连踢两个蹀,就像脚边跟着两只小蝴蝶——刘彻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啊。
陈嫣此时乖乖抱住天子的脖子,刘彻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女童红扑扑的脸、红通通的嘴巴。
刘彻:糟糕,有点可爱。
刘启:可爱吧?可以看,不可以摸哦!
此时陈娇也跟了过来,见到天子只行了一个非常简单的礼——这也是从小随便惯了。显然天子也不在意这个,只笑着点点头:“阿娇越来越有长姐的样子了。”
说着看了看刘彻,假装没看到儿子相当不情愿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阿娇和彻儿恐怕多日未见了,彻儿,带着阿娇去走走——出宫去玩儿也行。”
考虑到今天本来是打算给刘彻安排一些任务的,这等于是给刘彻放假了!但刘彻很显然宁愿不要这个假期。
“不必了,”
诶,竟然有人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舅舅,表哥如今忙于政务,怎好和我去玩,不然就是阿娇不懂事了。”陈娇假惺惺地说着,还轻飘飘地看了刘彻一眼。
第31章 常棣(1)
汉代行颛顼历,颛顼历以十月为正月, 也就是说冬天才是一年中的第一个季节, 称之为岁首。但这并不是古已有之的事情,事实上, 在古早时期, 这种事情就如同古之帝王的称呼,一直在变化!
夏朝称‘后’(没错, 后羿在历史上应该是夏朝的帝王),商朝称‘帝’,周朝称‘王’。
历法中对于正月的定义也一直在变,夏历以一月为正月, 殷历以十二月为正月,周历以十一月为正月,颛顼历以十月为正月(这里的月份数是以夏历为标准的)——这也不奇怪,以那时候人们的观念,变革历法本身就是改革的一部分,有革旧鼎新的含义。
虽然从后世者的角度来说,如果后来的历法没有先进性, 这是很没有必要的。但是古人和后世人有一个差别, 后世大多数都是实用主义者, 而古人的话, 有的时候过程和结果一样重要, 甚至更加重要。
虽然国家历法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变化, 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 有些传统习俗却不会随着历法变化而变化。按照颛顼历所说,岁首在十月,十月初一才是过年。但真实情况却不是这样,汉朝人辞旧迎新、庆祝新年是在冬至日这一天,无论历法变化都是如此!
这有点像后世推行公历,但老百姓过年依旧是农历春节,一样一样的。
关于这一点,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家这样,皇家、朝廷也是如此。
冬至是古代最早测定的一个节气,这一天白日最短,黑夜最长。过了冬至日,天气会逐渐回暖,所以古人认为这是一个吉祥的日子,会在这一日庆祝。在汉朝时这种庆祝活动已经很盛大了!朝廷会给百官放假,举行相应的‘贺冬’仪式,亲友之间还会‘拜冬’,这大概就是后世拜年习俗的由来吧。
除此之外,家庭内部还要祭拜神仙和先祖,连皇家也不例外。
过原滋原味的古代节日是挺有趣的,但过过几次之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更何况这种节日累的要死,很多都是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准备。等到冬至当日,即使是陈嫣这种只管过节,不会被分派事务的也大觉吃不消。
主要是什么事情到了皇家都会变得隆重、变得事无巨细起来,陈嫣光是跟在母亲馆陶公主身边走流程也觉得很累了。
这几天吃吃喝喝加上各种与上古巫术崇拜还没有脱开关系的驱鬼拜神活动,完全塞满了陈嫣的生活。等到一切完毕了,她才和大姐陈娇一起被打包回了堂邑侯府。
太后弄走了堂邑侯的大女儿,天子弄走了堂邑侯的小女儿,就连冬节祭祖拜神都留在了宫里与皇家一起过。旁人不免嬉笑——堂邑侯的女儿到底是姓陈啊,还是姓刘?
只不过这话也只能偷偷说罢了,真的宣扬起来,得罪了堂邑侯陈午倒是小事,就怕宫里知道了,觉得有讽刺天家的意思,暗暗记下。那才真是祸从口出,哭都来不及!
更何况,大家表面这么说,心里何尝不是羡慕的要死,酸溜溜的!若真是多奉献两个女儿就能得天家这样大的眷顾…谁又会吝惜呢!
总之,就算天家留了陈嫣和陈娇在宫里过冬节,也不能一直不放人回堂邑侯府。多少在冬至节后家里住几天,拜见拜见祖母、父亲…算是给陈家一个交代,面子工程嘛。
等到宫里太后、天子想念的时候,再接回宫中‘小住’——这有什么不妥吗?
陈嫣和陈娇就是两个人回堂邑侯府而已,从宫中出来的车队却很长,大街上看热闹的看的到车队头,却看不到车队尾。一个个都啧啧称奇,要知道就算是在长安也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热闹场面看的。
除了陈嫣和陈娇坐的輜车,后面跟随的车马,有侍奉她们的宫人、保护她们的武士,以及最多的,两人的各种生活器具。
可别以为这些东西就少了!这可不是后世,一切从简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旅行箱就能搞定一切。
按照天子和太后的意思,为防两位翁主在堂邑侯府多有不便,任何东西都从宫中带了一份!哪怕是一根针一根线呢!
两人的待遇本来就是超然的,东西自然也多。此时从宫中回堂邑侯府,弄出搬家的架势,排场自然也就大了。至于说这件事麻烦不麻烦,长乐宫和未央宫都有上万的宫人听候差遣,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当然了,天子忙碌,太后又目盲,真正操持这件事的还是做母亲的刘嫖。吩咐宫人将一切准备好,事前还训话了一番。
“翁主回侯府定有许多不惯的地方,你们这些人就得处处小心!事做好了有功必赏,事做的不好,自然有规矩罚你们…知道了吗?”刘嫖的语气是很和气的,但是听她说话没有人敢放松,一个个的皮都绷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