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行轻舒了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曲玄片刻，在曲玄再次提醒他帮忙时，才反应过来。
曲玄家装风格的是北欧简约性冷淡风，阮知行的这盏复古上弦摆钟也算是西洋物，挂在客厅的墙上，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违和。
“我爸很宝贝这个摆钟，”阮知行目光有些复杂地望着它，有怀念有喜爱，甚至还带着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阴郁：“我不希望它毁在我手里。”
“我考虑不周，后来才想到，”阮知行又看向曲玄，低头道：“送这个东西的寓意不好。”
“我没有那么迷信。”曲玄笑了笑，心随之一动，目光敛了下来。
阮知行在她面前，太过小心翼翼了。
怼付菁菁，微信提醒，送东西，收拾东西，本都是为她好，帮了她的忙，自己却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的情形，若换了其他人，曲玄会认为他有低自尊人格，看不到自己好的地方，过多关注自己的缺点，对自己的价值没有自信。
但是阮知行不一样。光看他对苏慕平对付菁菁的态度，就知道，他在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曲玄不着痕迹地转了转眼睛，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小心翼翼，源于患得患失，患得患失，则源于太过在意。
想到此，曲玄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看起来，该收网了呢。
“你爸宝贝它，”曲玄根据阮知行的教学，打开钟打算上弦：“是因为是在意的人送的吧？”
摆钟很好，可惜它上弦的钥匙，是与摆钟分隔的。
曲玄拿着手里作为替代上弦钥匙的铁条，转了转。
看起来，真正的发条，已经在过往的岁月里流失了。
此时的曲玄，并没有注意到，阮知行一下子沉下来的目光：“没错。”
想到过往的事情，强烈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让阮知行感到阵阵发冷。
可是他爸和那个在意的人，却被他生生拆散了。
强压下到嘴边的话，阮知行闭了闭眼。
曲玄是他什么人，何必让她和他一起承担这些负面情绪。
心道如此，人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阮知行走到了曲玄身边，望着女子认真上弦的侧脸，感受着人间温度。
“真送我了是不是？”曲玄却忽然转脸望他：“你现在有可以继续照看它的能力了，要收回去吗？”
“当然不会，”阮知行忙道，他垂下了眸子：“只要……你想留着。”
“我当然想留着，”曲玄弯起了唇角，她上好弦起身，凑近阮知行耳边道：“放心，我也会很宝贝它的。”
阮知行脸上的温度，直到洗完澡上床，都没有消下去过。
这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却换成了阮知行。
曲玄心中暗笑，带着被子漂移了过来。
“怎么了？”感觉到曲玄的靠近，阮知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
“看阮同学辗转反侧，于心不忍，”曲玄低笑了一声：“曲老师过来现场答疑。”
静谧的夜晚，黑暗的房间中，曲玄的声音更为动人。阮知行想了片刻，下定决心轻声道：“什么问题都可以么？”
曲玄闻言顿了一下，她侧回了身，平躺着望着天花板。
“嗯，”女子的声音收了玩味的笑，很是温柔：“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身边的人一时间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阮知行犹豫了许久，才问出第一个问题：“更喜欢女孩子？”
曲玄预想过阮知行会问些什么，但他的问题，却完全出乎曲玄的意料。
“为什么这么问？”曲玄转过去望着阮知行：“床头柜里，你看到什么了？”
“我……不太懂，”感受到女子的临近、她看过来的视线与温热的气息，阮知行闭了闭眼，转开了话题：“就是，你前……男友，是吧，我们相遇那天？”他不确定地问。
“嗯，对。”曲玄点头。
阮知行继续道，他的声音很低，可能是因为问题比较隐私比较尖锐，带着浓浓地歉意：“他和你公司的同事……都有提。还有，那天早上的电话……”
之前有人提过么？曲玄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有印象。
——男女不限，荤素不忌。
——这回是男孩子。
“当然，”许是曲玄沉默得有些久，阮知行又道：“你们关系不好，他们会诽谤你……”他有些急于解释：“所以我才问你的。”
“诽谤不算，”曲玄开了口，察觉到旁边的人瞬间急促起的呼吸，心中微颤，本想再逗逗他的话当即一转，直接让对方安心：“但是是误会。”
没想到阮知行在意过这么多细节，她若不认真态度，便太对不起他的关注。
“那天早上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发小，岳岚。”曲玄解释道：“她那个人的性子很洒脱，精灵古怪，不吝言语，对她的话，不用太过较真。当时她就是看不惯我前男友总用我的钱，装过我前女友倒追我，想让苏慕平多点危机感，又因为讨厌付菁菁，故意惹她反感。但她的性取向的确是男，不用在意的。”
阮知行：“……”他现在，是不是也在用曲玄的钱？医药费还没还呢……
曲玄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此时阮知行心里所注意的点，只见他不语，便问：“这个问题可以过了么？”
阮知行方才回神：“等等……”
曲玄：“嗯？”
阮知行被女子望着他的目光看得面颊火辣辣的，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想要个清楚。
“你那一包东西挺多的……我看到了一个、不、几个……”阮知行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又轻又涩：“我不太懂，但好像一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不会用到……”
阮知行忽然叹了口气：“抱歉。”他抬起一只手，将背压在了自己眼睛上：“我还是不该乱动你的东西。”
曲玄抿了抿唇，她忽然觉得，她之前，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阮知行可能在之前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她凭什么，觉得他能够理解她，能够接受她？她又凭什么，妄想拉一个连正常恋爱都没有谈过的人，进入更小众、需要更多包容的圈子？
她本以为，都是男女，个性平等，感情到了，这些……都无所谓的。
但是看起来，有所谓的人，占了主流。
“你不用道歉，”曲玄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不好，让你尴尬了。你要是看不起我们这种放浪形骸的人……”想走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知行闻言，立即打断了曲玄的话，他将手背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回望曲玄，解释道：“只是里面的东西太过私密了……”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声道：“我应该只把柜子关上的。”
曲玄顿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阮知行在纠结什么，她不禁松了一口气，长笑了起来：“你不用紧张。”
见阮知行恼羞成怒地闭上了眼，曲玄努力忍下笑，帮他开了口：“不就是看到了一堆情|趣|用|品么，至于这么害羞么？”
曲玄唇角弯弯，声音却又轻柔又淡定，体贴地用自己的若无其事，帮对方缓解着羞涩与尴尬：“大惊小怪，这种东西，对性|生活有要求的人，谁家没有一两个的？”
阮知行的情绪缓了缓，开口：“但是……”又没有说下去了。
“哦，是不太一样，”曲玄大大方方地，替阮知行把未尽之言说了下去：“有些，是多功能的。”
阮知行轻轻地“嗯”了一声。事情摆在明面上后，阮知行反而不需要不好意思了：“那好像是女生和女生之间，需要的？”
阮知行转头望向曲玄，等着她的解释。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视野便变得愈来愈清晰。
即便在黑暗中，阮知行的目光还是亮，面容还是帅，更随着夜色的笼罩，和两人讨论私密话题的暧昧气氛，变得神秘而俊美。
今天晚上好像没喝酒吧？曲玄感受着自己发热的面颊，想着。
想了想，曲玄又笑了，她看向阮知行：“你怎么知道，”她低下了声音，问道：“那是女生和女生之间用的？”
曲玄低下来的女王音，好似带着电流一般，让阮知行的耳朵，听起来酥酥麻麻的。阮知行的喉结动了动，默不作声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不让自己的急促气息打扰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