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认真看了他一会，忽然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刘大夫，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第61章
在急诊室门口往里死盯了三四分钟，何远被刘耀寒带进去那间小屋的门始终没开，张嘉仁呼出一口气，走到外面候诊大厅无人的角落，摸出电话。
他的声音极低：“今天傍晚，滨河路芳华苑小区里发生一起抢劫案，抢了我的人。……不管谁做的，有一个算一个，你得让他们后悔生下来。”他冷笑，“你可以不帮我这个忙，我也可以和你一刀两断。”
“摩托车、手机，应该还有些钱。其他东西找不回来没关系，手机不行。……对，就是何远。他是我的人，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命！……对，我就是疯了，咱们这一家子，就他妈的没有一个正常人！”张嘉仁最后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狠狠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用了很大力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回到急诊室门口。
这里人来人往，都是神情紧张行色匆匆，但每个经过他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注意到他。他今天并没有认真装扮自己，只是随手抓了件外套，头发有些凌乱，因为宿醉，眼皮下面出现一层黑眼圈，在急诊室楼道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憔悴。
憔悴而美丽。
没有人会对这样逼人的容色视而不见，他全不在意，只是静静地闭上眼，靠在墙上，开始等。
低眉敛目，神色平和，如同一尊神祇。
刘耀寒从急诊室里出来时，张嘉仁已经足足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刘耀寒望着他，表情很严肃：“你跟我来，有话和你说。”
“何远他……”
“这儿有医生有护士，何远不会有危险，你跟我来。”
张嘉仁手心出汗，长久的等待中本来已经镇定下来的心忽然又有些焦躁，他一把抓住刘耀寒的胳膊，压低声音：“小寒！何远到底怎么了？”
“何远状况很不好，出现逆行性遗忘和间歇性意识紊乱，今晚留观，我在急诊室给他安排了一张床位，刚刚已经睡着了。”
“我去看看他！”张嘉仁说着就要往急诊室走，刘耀寒横跨一步拦在他面前。
“嘉仁，你任性的够了，还当我是你朋友，就现在跟我过来。” 刘耀寒的目光中有他不熟悉的冰冷，张嘉仁忽然意识到什么，站住了脚步。
明亮的灯光下，整条楼道里空无一人，所有屋子都锁着门，上面的窗口黑洞洞的，刘耀寒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开灯，径直走进去。
张嘉仁跟进去后顺手锁上了门，一会要说的话，显然不适合让别人听见。
“坐。”刘耀寒坐在桌子后面，“喝水吗？”
张嘉仁在他对面坐下：“有什么话直说吧。”
“那好。”刘耀寒习惯性的拿起笔，又放下，“嘉仁，你告诉我，你和何远，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是我问你。”
“你这个问题太大，我不知道你具体问什么。”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我告诉过你了。”
“我想听你重新说一遍。”
“为什么要问重复的问题，我们谈点更有意义的不好吗？”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的对话没有意义？”
张嘉仁笑了，摇摇头：“小寒，没必要这样，咱们都是干这个的，话术斗来斗去没意思，反正斗到最后我必输，索性现在投降，你要问什么，问吧。”
第62章
刘耀寒长长吸一口气，再吐出去：“你和何远怎么认识的？”
“他是晓薇男朋友，晓薇和我说过这个人的存在。我以为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晓薇的身体又始乱终弃，才逼得晓薇自杀，你知道我见不得这个，实在气不过，去找他理论，就认识了。”
“对立关系，为什么你们会上床？”
“你也看到了，何远长得好看，对我胃口，加上了解真相之后知道我一直误会他，就捐弃前嫌在一起了。”
“第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和他见过几次之后吧。”
“你们上床是双方都同意的吗？”
“我和你说过，他原先以为自己笔笔直，我要掰弯他，怎么也得用点手段，就扮成女人勾/引他上床，所以要说同意，他也算同意，只是别扭了几天，后来就好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因为你妹妹自杀而抑郁这件事的？”
“和他第一次发生冲突的时候，他表现出比较明显的症状，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已经抑郁，后来了解真相知道是误会，加上挺喜欢他的性格长相，所以才决定原谅他，还帮他转诊到你这里。”
“第一次冲突的具体经过。”
“就是吵架呗，我说我的，他说他的，说不拢就吵起来了。”
“具体经过。”刘耀寒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男人之间理论不就是谁拳头硬谁有理吗。”
“这么说你们是打着打着他就表现出抑郁症状？”
“我说过好几次了，那时候我误会了他，以为是他害死晓薇，我想报复他，但是没证据，就把他堵住逼问，大概是我的态度吓到他，他出现了比较明显的精神症状，我这才发现他精神状态有问题。”
“你逼问的过程中有没有违法行为？”
张嘉仁向后一靠，冷笑：“小寒，你审案子呢。”
“回答我。”
“没有。”
“当时你是以什么身份去找他理论的？”
“当然是晓薇的哥哥。”
“那是你们第几次见面？”
“不记得了。”
“前几次见面发生过什么让你有深刻记忆的事情吗？”
“没有。”
“第一次冲突时发现他有抑郁症状，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当时不是还恨着他吗，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利用他的抑郁症，想办法让他在恍惚中说出实情。”
“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的，我扮成了晓薇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你扮成晓薇，是什么时候？”
“就是发现他有抑郁症之后。”
“这次你是以什么身份去见他的？”
“网友。”
“你们就是在那次上床的吗？”
“不是，在那之后。”
“为什么上床？”
“我说过了，打交道多了发现是我误会他，然后又觉得这人不错，就将错就错和他上床了。”
“你们上床是双方都同意的吗？”
“同意。”
“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女网友其实是晓薇哥哥的？”
“上床那回。”
“上床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发现你是晓薇哥哥之后他什么反应？”
“他开始不乐意，之后爽到也就乐意了，不过他更喜欢在上头。”
“他那次为什么会在宾馆自杀？”
“我不是扮成女人，想利用他有抑郁症的事情逼得他在恍惚中吐露实情吗，没想到他忽然就急性抑郁发作。”
“那次你们上床了吗？”
刘耀寒的问题一个紧跟一个，完全不给张嘉仁思考的时间，等这个问题抛出，张嘉仁蓦地怔住。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但那天刘耀寒到过宾馆，现场有没有发生过性/行为他一眼就看得出，只好勉强答道：“上了。”
“当时你还在恨他，为什么和他上床？”
“爱恨交织，恨他还喜欢他。”
“他和你上床之后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吗？”
“知道了。”
“他什么反应？”
“开始不乐意，后来就乐意了。”
“那他为什么自杀！”刘耀寒一直平静得如同机器人，此时忽然爆发，“张嘉仁！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第63章
张嘉仁有点口干舌燥，他舔了舔下嘴唇：“何远，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要不是刚才给他做催眠治疗，把他潜意识里的东西翻出来，我还蒙在鼓里。”刘耀寒的手微微颤抖，“没想到啊，张嘉仁，你居然做下那么过分的事情，还一直骗我，一直骗我！”
“我早就和你说过，何远抑郁发作时会有被害妄想，他说的话不能全信。你宁愿相信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说的话，却不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刘耀寒啪地一拍桌子，“你的回答已经出现明显的前后矛盾，而何远说的全部逻辑自洽，你让我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