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踹了那人一脚:“老子你来教?”
那人长得瘦,被踢倒在地,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腿。
阿四转过头来,看了云扬好一会,才咬牙切齿道:“好,十五,我今天就放你一马。下次再遇到,我可不会心慈手软了,你给老子记着。”
说完,招呼旁边的弟兄:“全都跟我走。”
有人站在原地不动,盯着云扬看:“老大,这……”
阿四没什么耐心,怒喝一声:“走不走?不想走了,就别跟着了。”
那些人虽心有不甘,但阿四都这么说了,也不敢忤逆他,忿忿地瞪了云扬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人。
云扬松了口气,收紧的拳头渐渐松开:“阿姐,我们走吧。”
云浮拉住缰绳,云扬正疑惑间,只听云浮冷声道:“你想把我献给你们主子邀功?”
听罢,云扬方知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阿姐,你还是不愿信我?你是我如今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会害你?我刚才那样说,是因为……”
云浮打断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话落,才抓中了云扬刚才那些话的重点,身子一僵:“你说什么,唯一的亲人?”
云扬垂头不说话:“阿姐。”
话说得很轻,但语气格外的悲凉。
云扬什么也没说,云浮却是明白了,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话不成声:“阿爹和阿娘…他们…他们……”
虽然在知道云扬是北疆国的刺客后,她心里早就有准备了,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云浮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这是真的。
云扬头埋得更低了,哽咽道:“阿姐,对不起。”
云浮心里十分酸楚,但好歹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还能承受得住,是闭上眼,许久,才缓过来:“阿扬,我们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云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下了马,两人都不说话,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氛围。
“阿姐。”云扬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这件事,我原不想这么快让阿姐知道的。”
云浮闭眼不说话。
这个冲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她一时消化不了。
“对不起。”云扬低下头,憋了好久的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是我对不起阿爹阿娘,他们为了救我,把自己卖给北疆人,做试毒人。只撑了一个月,便……”
后面的话,云扬实在是说不出口,抱头痛哭。
云浮吐了一口浊气,努力镇定下来,睁开眼,把年幼无助的云扬一把揽入怀中:“别哭,阿姐不怪你。你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她早该想到的。
阿爹阿娘都是普通的商户,在没有受牢狱之灾面前,虽然没有大富大贵,日子也得也是有滋有味,没受过苦,怎能忍受得了苦役。
能保下阿扬,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今他们姐弟还或者,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阿姐……”得到了久违的拥抱,云扬放声痛哭。
云扬忍了太久了,内心再坚强,人再聪明,也终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云浮摸着他的头,内心百感交集。
失散的时候,阿扬不过还是一个不记事的孩子,如今却把过去的事情记得这般清楚,他这五年,到底都在北疆经历了什么,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曾经想过,等找到爹娘和阿扬时,自己的力量就要足够强大,能够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再受一丝伤害。
如今遇到了,就只剩姐弟俩相依为命,偏偏她什么都不是,连自己都护不了,更别说保护阿扬了。
她这五年过的,实在是太窝囊了,有愧于爹娘的九泉之下。
云扬这些日子忍得太辛苦了,太累了,睡了很久才醒过来。
他起来的时候,云浮还是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过。
云扬懊恼道:“阿姐,对不起,我睡太久了,你的腿疼不疼?”
云浮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笑着摇头:“阿姐没事。”
“阿姐,爹娘的事情……”云扬低下头,一副犯了错的模样,不敢与云浮直视。
这么一会的功夫,云浮已经缓过来了。
“阿扬,这件事情以后不许再提了,只要你还活着,阿姐就已经很高兴了,不敢再奢求别的。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别想太多。”劝慰的功夫,云浮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五年过去,阿姐模样不复当初,你是怎么认出阿姐的?”
云扬抬起头,伸手指了指她的左耳:“我长这么大,只见过阿姐一个长着副耳的姑娘。”
云浮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副耳。
她这副耳,刚出生的时候并没有,听阿娘说,是一岁的时候才出现的,当时她太小,阿娘以为是肿了,不敢让大夫帮忙取下,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副耳越长越大,现在都跟指甲一般长了。
小的时候,她因为这个副耳,受到了很多同龄孩子的嘲笑。
她是镇上唯一长着副耳的姑娘,大人都说,这副耳是不祥之物,克夫克家。
如今想来,当真是如此吧。
后来嫁入何家,她怕这个副耳太招摇,令林氏不喜,便用头发和耳环把副耳挡住。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辨认身份的标志。
想着过去的事情,云浮也没忘记当下的要紧事,道:“我听萧将军说,童鬼派的刺客都会被抹去记忆,你又是如何记得的?”
云扬抬起头,正色道:“阿姐,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刚刚拦住我们的人,也是童鬼派的人,跟我有些恩怨。他们刚刚虽然走了,但随时会再折回来,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细细说来。我也很好奇阿姐的事情。”
云浮觉得有理,便带着云扬继续前行。
走了大概十里,找到了一个小客栈,两人稍微乔装,便入了客栈休息。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云浮便开始问话。
云扬缓缓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被官府的人带走后,辗转多地,云老爷夫妇和云扬被送到了离平虎城三十里远的一个石场,帮官府的人凿石。
那一年并不安稳,因平虎城处在三国交界处,石场有北疆和西狄的人来犯。
去到石场三个月,云家夫妇和云扬在一次混乱中不幸被北疆国的人抓走。
那群人中,正好有一个是童鬼派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看中了云扬,准备把他收入童鬼派。
当时云氏夫妇誓死保护云扬,受到北疆人不满,被各种毒打,几乎折磨至死。
眼看云扬就要被折磨死了,云氏夫妇改变了主意,反过来求童鬼派的首领留下云扬的命。
但是那个首领出了条件,必须云氏夫妇同意当童鬼派的试毒人,才愿意护住云扬。
为了自家儿子的性命,云氏夫妇含泪同意了这个条件。因为之前身子受了重伤,没挨多久,就走了。
云扬小小年纪,亲眼看着双亲失去,心智突然变成熟了不少。
在被童鬼派灌药的时候,巧妙骗过了那些人,没有喝抹去记忆的药,并靠着自己出色的表现,在童鬼派活了下来。
这次相遇,是因为云扬借到了任务,混入戏班子,伺机刺杀萧青远。后来认出了云浮,想要确认云浮的身份,才假装被擒住。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云扬道:“阿姐呢?你以前不是嫁到何家吗,怎么变成了萧家少夫人。”
提及这件事,云浮颇为无奈,却也是同云扬说了。
除去被浸猪笼一事,林氏虐待她的事情轻描淡写地概括了,只说是婆媳不和,被赶出家门,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替嫁新娘。
云扬听得面色沉重。
虽然云浮不说,他却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楚。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不谈了,眼下该怎么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云扬低着头,若有所思:“阿姐,依你所言,萧将军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是。”云浮点点头,“但是被你打晕的那个婢女安兰,是知道的,因此我才把她带在身边亲自看管。”
云扬沉吟片刻,问道:“那阿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总算是问到了重点上。
云浮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同他说来:“阿扬,其实我想回萧将军身边。”
“为什么?”云扬诧异道,随后又立即否定了云浮的想法,“阿姐,此事万万不可。萧将军对我已有所怀疑,不日就能猜到阿姐的身份,到时我们想抽身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