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无论林氏如何打骂,她都忍欲负重,换来的却是林氏无情的抛弃,成为替罪羔羊,有冤不能申。
这条命是她艰辛万苦捡回来的。
她要好好活下去。
救回父母亲和幼弟,重振云家。
当年她嫁到何家第二年,林氏身患重病,家里贫困潦倒,她凭借一双巧手,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攒银子帮林氏治病。
云家虽闹得家破人亡,但镇里镇外那些夫人小姐仍然喜欢她的绣工,愿意购买她做的衣裳。
林氏的病治好以后,见她的绣活深受各家夫人的喜爱,趁热打铁开了一家绣坊,生意红红火火,不过两年,何家成了镇上的首富。
绣坊一直都是她在打理的。
绣活,是她安身立命的手艺,就算远去他乡,也能讨口饭吃。等攒够了银子,就能差人帮忙,打听父母亲的下落。
现在就只差离开金陵这个不祥之地了。
萧青远见她出神,走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双手:“外边天冷,你的嘴唇都冻紫了。”
说着,帮她搓了搓手心。
萧青远的手掌很宽厚,也很暖和。
萧青远这个年纪,正是会疼人的时候,如果他的性子能一直这般温和,让他做夫君,好像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刚从云浮脑海里闪过,她就吓了一大跳,匆忙缩回手:“相公不是忙着帮公公处理衙门里的事情吗?”
“无妨。”萧青远把她的手重新拉过去,放在手心里捂着,“这些下人做事越来越不知轻重了,大冷天的,连个暖炉也不给你备着。”
“早上一起来我就跟安兰出门了,还没来得及备暖炉,怪不得她。”云浮淡淡道。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城外的事情。
“公子,少夫人,厨房里还没有烧热水,奴婢先拿了一盆火盆过来,让你们暖暖身子。”安珠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时,云浮下意识想抽回手,萧青远眼疾手快,紧紧握着,不让她如愿。
安珠正好撞见了,忙低下头,把火盆放在他们脚边。
“母亲房里需要人伺候,你先回去吧。”
萧青远下了逐客令,安珠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恭敬地福身退下。
出了院子,刚好遇到安兰。
两人同时停住。
望见安兰两手空空,安珠道:“少夫人吩咐的东西,没有买到吗?”
安兰被问得不明所以,好在机灵,看见安珠是从云浮房里出来的,猜想他们应该是见过面了,应道:“没找到少夫人想要的东西,就先回来了。”
安珠点了点头:“行了,赶紧进去照顾少夫人吧,我得回夫人房里了。”
安兰亲眼看见人走了,才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赶。
“少夫人。”
安兰还未进屋,先唤了一声,到了门口,便见到云浮慌里慌张地从萧青远的腿上起来,面红耳赤,头发和衣裳都有些凌乱。
安兰双腿像是被什么定住了,愣愣地站着,面色滚烫。
她从小在萧夫人房中伺候,久了,自然知道云浮和萧青远刚刚做了什么。
敢情她这是撞破了公子和少夫人的好事?
安兰正飞快地想着说辞,看见萧青远投来的阴鸷目光,连忙别开脸,道:“少夫人,我去厨房里看看午膳做好了没有。”
说完,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厨房。
云浮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烫的。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青远青天白日就如此孟浪,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抱入怀里,一阵狂啃。
她不敢看萧青远,把头扭向一旁,不发一语。
萧青远刚才也是冲动了,知道云浮想走,这几天压抑着的那股力量汹涌而出,抑制不住,才对云浮孟浪的。被安兰这么一打断,胸膛处的那股热气渐渐褪去。
他哑着声,道:“娘子,是为夫失礼了。”
眉头转向房门处,不禁皱成一团。
下次,一定要把房门锁紧了。
云浮没有应答,耳根子却是红成一片。
*
萧青远是被衙门里的捕快叫走的,没多久,安兰便从厨房里折回来了。
进了屋,扑通一声跪下:“少夫人。”
云浮连忙把她扶起来:“这是怎么了?”
安兰抬眼,诚心诚意道:“今天一事,是奴婢唐突了。还请少夫人留在萧家,从今往后,只要李姑娘不出现,奴婢答应,绝不会把您的身份泄露出去。”
安兰是真的后悔了,如果今天没有出了意外,云浮一走了之,那她难辞其咎。
去应亲时,她暗中打听过李梓柠的事情,听说她已有心上人,死活不嫁,途中更是三番五次要求如厕。
逃婚,也是在情理之中。
就算云浮只是何家的一个小奴婢,她也认了,至少,先把事情稳下。将来闹了事,萧家也是有理的一方,不至于被倒打一耙。
“你先起来。”
安兰道:“少夫人,奴婢求您留下。等他日找到了真正的少夫人,您想离开,奴婢绝不会阻拦。”
云浮顺着她的话,问:“可我并非萧府少夫人,留下来,对我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向萧夫人如实回禀。”
“不行。”安兰立即摇头否决,“夫人的身子骨不好,若是她知道李姑娘逃婚,病情会加重的。少夫人可能不知道,李姑娘,是萧家精挑细选出来的,旁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您进府的时候,夫人可高兴了。”
萧青远在平虎城权势滔天,萧家也沾了光,可谓大富大贵。
这两年,大琼国的帝王也有重用萧县令之意,三番五次要给萧县令升迁,只是萧县令不愿意再踏入尔虞我诈的官场,争权夺势,只想在金陵当个小官,便一直没有答应。
现在的萧家,和那些公孙王侯差不到哪儿。
自古婚姻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萧青远的妻子,怎么也得是三品官员以上的千金才是。就算不高娶,也不会低娶。
可惜萧青远恶名在外,好一点的千金小姐都不愿意嫁进来,只要萧夫人差人上门说媒,不是装病就是说自己配不上萧家。后来萧夫人自己也是想明白了,儿媳妇不求是千金小姐,只求贤良淑德,温顺可人,于是低择了李梓柠。
给萧青远娶妻,是萧夫人多年的心结,如今愿望成真,若是被击碎,这打击,对于一个病重的人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安兰这几日看着,萧青远似乎对云浮也有点意思,倒不如将错就错。
云浮叹了口气,这儿人多眼杂,终究不是离开的好时机,离下月月初只有七天时间了,到时候她跟随萧青远回平虎城,路上再寻个法子逃走,最好是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名正言顺的解除这门婚事。
“我且答应你便是,你先起来吧。”
安兰缓缓起身,重重舒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与此同时,安珠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少夫人,夫人醒了,让您到房中走一趟。”
正说着,人就进来了。
“我换身衣裳。”云浮扭头进了里屋。
*
萧夫人小憩片刻,精神好了不少,看见云浮,眉开眼笑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说罢,抬头望向云浮的额头处,虽然有发丝掩着,但依稀可见破了一个大口子,不禁蹙眉。
“这吴家千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做事没脸没皮的。”萧夫人心有不忍,转头吩咐越嬷嬷,“越儿,你把箱子里的那瓶玉兰膏拿出来,还有床头的那个箱子,也拿出来吧。”
“真的是委屈你了。”萧夫人深知,云浮这次摔伤,起因在于萧青远,越发怜惜起云浮来。
云浮淡笑道:“婆婆,我没事的,只是小伤而已,过几天便好了。”
萧夫人见她如此懂事,心里越发欢喜:“青远能娶你进门,真是他的福分。”
越嬷嬷把箱子拿了出来,萧夫人用钥匙开了锁,放在桌子上,示意道:“你从里头挑几个喜欢的。”
云浮只是匆匆略过一眼,就知道里面的饰品价值不菲,八成是萧夫人的嫁妆,她摇了摇头:“婆婆,您自己留着吧。”
见她没有要的意思,萧夫人从里面掏出一块墨绿色的玉镯,挂到她手上,微笑道:“我老了,用不着这些东西。这块镯子,在萧家传了几辈,历代新媳妇都要戴上的,早就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