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仿佛有块石头吊着,堵得难受,萧夫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生子的事暂且不提,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人活在世,总不会连点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这话戳中了萧青远的心事,他低着头,沉吟着。
知子莫如母,萧夫人见势,叹了口气:“我和你父亲已经年迈,萧家一族也早就跟我们断绝了关系,你无须再有其他后顾之忧。若是为了保全萧家,变成如今这模样,以后便不必再委屈自己了。我和你父亲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安好,你能明白吗?”
萧青远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神色,转瞬又恢复平静,抬头,郑重道:“我知道母亲的意思,从今以后,我会护住阿浮一生一世。至于生子,看缘分吧,我不想强求于她。”
萧夫人的嘴张了张,却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自从萧青远去了平虎城以后,就开始变得任性妄为。她知道缘由,每次听到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都是充耳不闻。直到这两年,眼看大琼国和西狄国又开始剑拔弩张,有开战的迹象,心里不免担忧起萧青远的处境,这才想了成亲这个法子。
一则是管束萧青远,二则是减轻三国帝王对萧青远的忌惮。
萧青远从小就聪明绝顶,自然明白她的用心,可每次她一谈到传宗接代的事,不是敷衍了事就是假装应承然后什么也不干。
像今天这般态度端正的,还是首次。
“母亲,我和阿浮才接触了几天,尚不了解对方,若是为了传宗接代匆匆圆房,那便是不尊重她,与浪子别无两样。等接触久了,两情相悦,到时母亲期盼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萧夫人错愕,许久,才反应过来:“阿浮?”
萧青远面不改色道:“这是娘子的闺名。”
萧夫人蹙了蹙眉头。
李家几代祖宗她都找人了解过了,李梓柠的生辰八字以及出嫁前的事情也大致听说了,就是没听过她还有个闺名。
不过此时的重点并不在闺名上。
萧夫人甩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疑惑道:“这么说,你愿意了?”
不对啊。
才一天的功夫就转性,难不成是昨天那顿打,真的把人打开窍了?
萧青远不愿多言,拱了拱手:“天色不早了,母亲早点歇息吧,我先回房了。”
萧夫人扫了他几眼,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眉目,可萧青远的面容平静如水,没有什么情绪。
罢了,不过是看她这老太婆卧病在床,故意糊弄她,让她高兴一会,刨根问底,反倒惹得一身不痛快。
萧夫人无奈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萧青远转身离开。
“等等。”萧夫人把人叫住,看见萧青远回头,迟疑片刻,才缓缓问道,“你背后的伤口,可上过药了?”
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萧夫人又板起了脸色:“你皮糙肉厚,我本不该担心的,就怕挨你父亲板子的时候,中途晕过去,惹你父亲不痛快。”
萧青远微愣,随后淡笑道:“母亲放心,都好了。”
虽然话都说了,但萧夫人依旧拉不下那个脸,别开脸,挥手让他离开。
过了萧县令和萧夫人这一关,萧青远不再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往云浮的闺房。
*
亲眼看着人走了,越嬷嬷才进屋。
旧疾复发,此时又正值寒冬,萧夫人觉得身子不好受,仅剩的那点困意早就没了,坐直身子,问:“越儿,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越嬷嬷回道:“应该是少夫人的闺房。公子平时虽然胡闹了些,但却是非常孝顺的,答应夫人的事,应该不会反悔。”
萧夫人岂会不知这是越嬷嬷的安慰,只是人老了,操心的事情太多,偶尔听到几句好话,心里总是高兴的。
“但愿如此吧。”
旁的不说,萧青远孝顺他们倒是真的。不过这门婚事到底是她极力撮合的,两人有没有缘分,还得看天意。
萧夫人想了想,又道:“越儿,你说我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这些年,他为了萧家,尽心竭力,表面上看过得随性,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不好受。在帮他定亲之前,我应该问一问他的心意的。”
也不知道是这一场病,还是昨天第一次动手打萧青远,心里愧疚,萧夫人心里开始懊恼起来。
以前她总是念叨孙子,三两句不离萧家,却从未想过,青远到底愿不愿意。连成婚的女子,都没有让他自己挑选,而是以死相逼让他点头。
青远性子本来就桀骜,步步紧逼,反而会适得其反。
萧夫人原姓梁,越嬷嬷的母亲原是梁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和故去的梁老夫人情同姐妹。越嬷嬷在梁家出生,小的时候是萧夫人的玩伴,八岁以后就开始伺候萧夫人,两人也是情同姐妹的。
萧夫人的心事逃不过越嬷嬷的眼睛,越嬷嬷淡笑着安抚:“夫人怎么还怪起自己来了?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公子好。新妇都进门了,总不能把人赶走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以后还真是一桩好姻缘呢。”
萧夫人知道这是越嬷嬷宽慰她的,不过当下听着,心里果真舒坦不少,便不再执着于此了,换了个话题。
“老爷呢,从衙门回来了吗?”
“您晕倒的时候,老爷就回来了。听说方才在客堂训斥了公子,等会应该就过来了。”
萧夫人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萧县令进屋了。
看见萧夫人坐着,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握住萧夫人的手,蹙眉道:“夫人,你的身子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越嬷嬷见此情形,悄悄地退了出去,并把门掩上。
见到萧县令,萧夫人终于有了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无碍的,倒是你,那个案子解决了吗?”
说完,她依偎在萧县令怀里。
萧县令搂住她的身子,想起那件棘手的案子,连连叹息:“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在也没找到证据,案子还未判下,估计,还远着呢。”
萧夫人看他愁眉苦脸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略仰起头,问:“这么棘手?”
萧县令见她担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公堂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夫人就不用为我操心了。倒是你,别再被青远气着了。我刚才已经教训过他,想必,他短时间内不会再闹腾了。”
萧夫人听到此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说教训呢。我看你啊,没来得及说上他两句,人就跑了吧?”
萧县令被揭穿后,面色略微窘迫,不过看到萧夫人面色转好,心里也跟着高兴。想为自己挽回一点儿颜面,故意拉下脸:“我那是看着天色不早了,想让他早点回房歇息,这才把人放走的。”
萧夫人笑笑不说话。
她这夫君,别看平时孩子犯了事就板着个臭脸,跟个阎王一样,性子可比她宽厚多了。真要动手,他是舍不得的。
念此,萧夫人又开始惆怅起来。
也不知道青远的性子随了谁,软硬不吃,掘得很。
*
云浮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不仅没有困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她盯着那块月牙玉佩看了良久,心里有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萧青远这么多年还留着这个玉佩,说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知恩图报,若是我告诉他实情,他会不会念在过往的救命之恩上,帮我一把?
转念,云浮又觉得不妥。被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心烦意乱的。
“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萧青远的声音,云浮吓了一跳,玉佩从手中滑落。
她转过头,发现萧青远已经躺在身侧了。
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屋的。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云浮诧异道,她竟一点察觉也没有。
萧青远没有应话,捡起她手臂底下的月牙玉佩,问:“认得这块玉佩?”
第14章 我想要的,是你
云浮望着玉佩,神思一动,却是摇了摇头:“我以前有一块玉佩,长得与它十分相似。这是安兰帮你拿衣裳出去洗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萧青远不语。
云浮抬眼,萧青远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目光深邃,似乎要透过她的心间,把她的心思全都挑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