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伺候,她并不上心,反正过几日就要离开了,只要银杏没有给她添麻烦就好。
帮云浮梳好头发,安兰瞥见旁边的椅子上挂着萧青远的衣裳,伸手拿起来,摸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云浮:“少夫人,奴婢把公子的衣裳拿下去清洗。这是公子的玉佩,您先代他保管吧。”
“先放着吧。”云浮看着镜子梳头发,有些恍惚。
萧青远的药真的有效,涂抹了两日,脸上那两处浅色的疤痕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她能从冰冷的河水里死里逃生,又意外代替李梓柠嫁给萧青远,逃离王婆子的掌控。或许是上天可怜她这条贱命,不想让她含冤而死。
有朝一日,等她羽翼丰满了,一定要回到何家,讨回公道。
安兰出门的时候,云浮刚回过神,侧头望了一眼桌子上的月牙玉佩,觉得有些熟悉,便拿了起来。
“这是?”云浮心里一颤。
这不是她们云家的祖传玉佩吗?
八岁的时候,她从血泊里救了一个男人,看他可怜又身无分文,便借给他了。
怎么在萧青远的手里?
难道……
有个念头刚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云浮就看见安兰回来了,她敛了敛心神,把玉佩收好,问道:“你们家公子出门找何二公子了吗?”
云浮入门到现在还没改过称呼,安兰一直觉得是萧青远做的事情让她心里不快,故意这样叫的,心里也没多想,应道:“公子与何二公子相识多年了,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当年萧家出事的时候,只有何家出面帮萧家说了几句话,这个恩情不仅夫人老爷记着,公子也记着。小公子和何家大公子都去了以后,公子就只剩下何二公子这个莫逆之交,和他便十分亲近。”
从云浮入门到现在,越嬷嬷没少在安兰耳边念叨,让她想方设法为萧青远说好话,在云浮心里留个好印象,以助萧夫人早日达成所愿。尤其是萧青远和何璟鸿两人有龙阳之好的传闻,一定不能透露半个字。
安兰一直谨记越嬷嬷的叮嘱,又强调了一次:“少夫人,公子他和何二公子,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
云浮沉默片刻,问道:“何二公子如今身居何位?”
安兰当她一时好奇,见她问起外男,没有觉得不妥,说:“何二公子是宣城的守城副将,五品官。”
云浮心中诧异,喃喃道:“守城副将?”
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已成了五品官。
当年何璟鸿被林氏诬陷,负气而走后,不知所踪,后来几年,她没从何家人口中听说过何璟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只是她始终记得,他走的那一日说的话:“嫂嫂,我会努力考取功名,荣归故里。五年期满,你能不能,晚些再嫁?”
后面那句话,何璟鸿支支吾吾了许久才说出来。他显然是思虑再三才说出口的,说得非常认真,也很委婉。说完的时候,面色通红,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当时他不过十五岁,心事一览无遗。
她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没有给答复。只说让他好好考取功名,有朝一日不再受人白眼,过上想要的日子。
还以为何璟鸿如当日所言,进京赶考当个文官,没想到是武将。
不过他能走到这地步,已委实不易。
安兰看她心事重重,问:“少夫人,怎么了?”
云浮的思绪被打断,抬眼淡淡问道:“你们家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安珠已经去寻人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第12章 何璟鸿的心思
话说回来,安珠出门后,花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在一家酒楼的雅间找到了萧青远,但萧青远一时抽不开身,在她说明来意后,连句答复也没有。
而此时的萧青远,已经在酒楼跟何璟鸿磨了半个时辰了。
早上他从小厮口中听说何璟鸿喝酒发疯的事之后,向别人打听,一路从街道追到山上,然后又折回来,黄昏时分,终于在镇西最偏的这家酒楼找到了人。
进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桌子上摆着十几个小酒瓶,何璟鸿已经不省人事了,趴在桌子上,嘴里不停的碎碎念。
萧青远二话不说就要把人背回去,无奈何璟鸿突然发了酒疯,怎么都不愿意离开。僵持了好一阵,也没个结果。
安珠望着凌乱的屋子,以及萧青远宛若笼罩着乌云密布的脸,心中忐忑,嘴里的话硬生生地收回喉咙,最后只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公子,老爷说要见您,奴婢在外边候着,您处理好了何二公子的事情,就跟奴婢回去吧。”
说完,安珠轻手轻脚地把房门拉上。
何璟鸿刚睡过去没多久。
萧青远按下心中的烦躁,拉起何璟鸿的手,再次放在肩上:“跟我回去。”
何璟鸿是真的醉了,这一次没有反抗,整个人如同水一般,软绵绵的,任由萧青远背着。
“回去?我不回去。”
萧青远刚走了两步,何璟鸿突然大叫一声,推开他的身子。
扑通一声。
何璟鸿摔在了地上。
萧青远回首。
何璟鸿摔得疼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神迷离,面色通红,想要站起来,身子却摇摇摆摆的,好几次都跌倒了,场面非常滑稽。好在刚才睡了一会,勉强寻回了一丝理智,认得萧青远。
“表叔?”
萧青远跟他相识多年,知道他的脾性。两人任职的地方离得不远,平日里有事没事他总会去宣城找何璟鸿喝酒,但何璟鸿向来不爱酒,印象中,也没有醉过。
今日的情况,实在是反常。
萧青远心思缜密,在何璟鸿闹腾的这段时间,倒也看出了些东西,没有把他拉起来,而是蹲下身子,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谁惹我?”何璟鸿呢喃一声,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随后手胡乱摸了一把,捡起地上的一个空酒瓶,仰头喝了起来。
“酒呢?怎么没有了,小二,再来几瓶酒。”
萧青远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越来越深了,想到闺房里的云浮,他的耐心殆无孑遗。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夺过何璟鸿手里的酒瓶,道:“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困难就去解决,躲在屋里喝酒算什么本事?”
“给我酒。”何璟鸿伸出手,却扑了空。
萧青远呵斥道:“何璟鸿,你清醒点。再发疯,信不信我把你从二楼丢下去?”
何璟鸿看着他,眼睛变得清澈了些,苦笑道:“表叔,我遇到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萧青远认真回想了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什么头绪。
他们两个半个月前一同从宣城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回金陵县,就在他成亲的那天,何璟鸿还与他谈笑生风,高兴了,还会挪揄两句,看起来委实不是个有心事的人。
刹那间,有个念头浮现在脑海,萧青远道:“是林氏?”
一听到这个名字,何璟鸿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须臾后,失魂落魄地垂下脸。
“表叔,我心里好难受。”
萧青远见状,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沉声道:“何家这一辈就只剩你一个人,她的身子已无法再生育,还是容不得你?你在外立了军功,官居五品,为何家长了脸面,她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萧青远说到此处,对林氏的厌恶又多了些。
“表叔。”何璟鸿拉住他的衣裳,头靠了过来,埋在他宽大的袖子里,有些含糊不清道,“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萧青远没来由地一怔。
他隐约听到了哭声,微微顿住,仔细辨别,那哽咽声果真是从何璟鸿身上传来的。
“你……”
萧青远伸出手,想要安抚,抬了一半又放了下去,心情复杂。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玩伴,自从幼弟萧榭死后,就只剩何璟鸿这个表侄与自己亲近些。两人虽然年岁差了一辈,但有许多共同爱好,他打心底里把何璟鸿当成亲弟弟来看待。
当年何璟鸿走投无路,到平虎城请他相助,整个人灰头土脸的,眼睛里盈满泪光,却是一滴泪都没落下,语气异常的坚定:“表叔若是帮了我,将来璟鸿有出头之日,绝不忘记今日之恩。”
当时那个少年,狼狈不堪,但眼里有光,身上散发着不服输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