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也真是的,就算不喜少夫人和林氏,也不能在少夫人面前口不择言啊。少夫人这才进门第一天,就如此难堪,若是再知道萧家一些不好的事情,以后守活寡的时候,得多难受啊。越嬷嬷在心里暗暗想着。
越嬷嬷的言外之意,是一定要过去了。
萧青远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他们两人的手都藏在被子底下,越嬷嬷并没有看到萧青远的小动作,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们,出门去了。
云浮被他这么握着,拳头慢慢松开,冰冷的手掌终于有了点温度,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萧青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敬茶是推不掉的,你刚进门,得给母亲留个好印象。”
云浮正在斟酌合情合理的推脱借口,并没有注意到萧青远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跟自己说这句话的。
多年后,当她回忆起今日之事,从萧青远口中听到实情的时候,仍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过她也不傻,即便昨夜萧青远对自己露出了好意的一面,在她心里,萧青远仍然是一个十恶不赦,性子善变的男人。仅是他在拜堂时的所作所为,就不可能为她着想。
只是云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萧青远这么做的原由,便继续思考措辞了。
萧青远的手又握紧了些,另一只手也环上了她的腰:“你不必担忧,我有办法让林氏看不清你的容貌。”
“啊?”
“我也不喜欢林氏。萧家新进门的媳妇,哪里是她想看就能看的?你既然不喜欢外人看到你的容貌,那便不让他们看了。”萧青远云淡风轻道,似乎这只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
云浮还是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
另一边,萧夫人和林氏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人还没来,林氏开始急了,嘴里开始念叨起来。
“表姑,这新娘子也真是的,过门第一天就起晚了,还不是一般的迟。这不是明显着不把你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吗?等会人来了,你得教训教训,不然以后人家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这新媳妇啊,总是得管教一番的。”
云浮进门以后,对自己言听计从,每天鸡鸣时分就起来做衣裳,林氏早就习惯了百依百顺的儿媳妇,哪里见过像李梓柠这样让婆婆等着的,即便不是自己家的,心里也十分不快。
萧夫人不慌不忙道:“别急,人总会来的,先坐着吧。”
“表姑,不是我想嚼舌根。我自己也当过婆婆,家宅里的其他事情知道得没有你多,在管教儿媳妇这事上,你的经验可没有我丰富。我们年纪越来越大了,管家权迟早有一天得交出去。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儿媳妇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惯着,让她们以为我们好欺负,等老了,家里就没我们说话的地了。”
林氏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萧夫人听着,面色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反应。
林氏暗中观察她的神色,原先还以为萧府这个偌大的家宅,会在管家的事上更上心,可萧夫人面无波澜,显然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声音渐渐小了。
“表姑……”
萧夫人缓缓把手里的茶放下,看向她,淡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老了,管家权总有一天得交出去。梓柠愿意入我萧家,已经是青远的福分了。只要她肯安安心心留下来帮萧家传宗接代,其余的,都好说。”
李梓柠到底是自己精挑细选进来的,结亲前就四处托人打听,没有哪个不说好的,萧夫人心里自然十分满意。
昨天受了那么大的欺辱,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承受,没有抹脖子上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耽搁一会不是事儿。
林氏脸色有些难看。
敢情她好心说了这么多,反倒成了白眼狼了?
这时,越嬷嬷过来了。
萧夫人看到她独自一人,这才有了些急色:“梓柠她没事吧?”
越嬷嬷望了望林氏,面色为难。
萧夫人蹙眉:“可是青远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梓柠的事?”
越嬷嬷叹了口气:“旁的倒也没做,就是公子一时兴起,非要帮少夫人抹胭脂水粉。看样子,得再耽搁一会才能过来。”
萧夫人听罢,面色一沉:“胡闹。”
“可不是嘛,老奴劝也劝不住,夫人还是等人来了,自己看看吧。”越嬷嬷摇了摇头,想起云浮任由摆布的可怜样,心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家公子,胡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幸好早上做的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可怜少夫人要受点委屈了。
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什么性子萧夫人心如明镜似的,刚消下的气又蹭蹭蹭地蹿到胸口,咳了好几声。
林氏连忙上前抚着她的背,好言好语地规劝:“好表姑,别气坏了身子。要我说,您也该管管青远了,他都三十岁了,这心还没定下来,以后让您操心的还不止这一件呢。”
萧夫人捋了口气,身子终于舒坦了些:“你说的我都明白,可这孩子,没一句话是听得进去的,唉……”
林氏还想再说什么,看见越嬷嬷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萧夫人的脸色又越来越难看,默默把话收了回去。
*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萧青远和云浮终于到了。
云浮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萧青远后面,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萧青远走到屋子中央,恭恭敬敬道:“给母亲请安。”
萧夫人目光越过他,投向身后的云浮,柔声道:“好孩子,别怕,你上前来,有什么事跟我说。”
萧青远侧开身子,自顾自地坐下来。
云浮脖子缩成一团,颤抖得厉害。萧夫人定睛,只能隐约看到她花花绿绿的额头,招了招手。
“你过来。”
云浮徐徐走过去,在距离萧夫人还有一段距离时,骤然停下,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婆婆。”
“你把头抬起来吧。”
萧夫人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就是个慈眉善目的人,云浮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顷刻间眼泛泪光,缓缓把头抬高。
“这……”林氏吓了一大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伸手捂住嘴。
萧夫人出生高门高户,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反应并不剧烈,但还是愣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这是…这是……”
话在嘴边好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来。
越嬷嬷在旁边看得也是大惊失色。
方才云浮说要梳妆的时候,萧青远就把她支走了,虽然早就料到不是什么好事,但没想到弄成了这样。
云浮的脸几乎是面目全非,各种花花绿绿的墨水,毫无章法地涂在她脸上,比唱戏的伶人扮演的阎王爷还要丑陋,已经分辨不出五官了。只剩双眼睛,盈着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
萧夫人自然知道云浮这张脸出自谁手,心里窜着一团火,碍着林氏和云浮在场,没有发作,只瞪了萧青远一眼:“看看你,成天做的都是什么事儿,有这么对待新娘子的吗?”
萧青远双腿随意地搭在一起,斜了云浮一眼,嗤笑道:“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萧夫人心里堵着一口气,伸手指着他,哆嗦着说不出话。
云浮察觉到萧夫人旁边的另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侧头,正好触到林氏的眼睛,微微一怔,情绪没控制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压了好一会才缓下来。
云浮的脸实在是没眼看,林氏匆匆瞥了瞥,就别过脸,并未注意到她眼中的异样。
萧夫人却是注意到了,又数落了萧青远几句,这才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越嬷嬷看着那桌子上的茶杯,犹豫不决。
云浮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林氏没有认出自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挪步到萧青远旁边的桌子:“婆婆,我给您敬茶。”
她刚倒了半杯,萧青远扭头笑道:“连茶都不会倒,还当什么萧家少夫人?”
云浮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愣了好一会,才惊慌失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夫人一看,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看来这孩子一晚上受的委屈远比自己想的多,望着萧青远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碍着林氏的面,不好说得太过,也怕吓坏了云浮,良久,只是叹息道:“你不必敬茶了,先回去把脸洗了吧。”
云浮一听,还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她,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婆婆,是我不好,你罚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