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儿一路风尘仆仆,还未见过国公吧?”慕容淳说这话声音不大,不像是个帝王,倒像是个垂怜晚辈的长者一般。
“末将直接进宫面圣,上报边关军情,尚未去向父亲大人请安。”穆淮低头认真地回话,声音里略带了些疲惫。
“也罢,”慕容淳抬头继续向众将士道“诸位将士戍守边关两年,不曾与家人团聚,今日你们回京禀报完军情,自有内务府为你们安排接风晚宴,但,酒不可多喝,明日里你们便各自归家省亲七日,七日后再回军中操练,随时待命!”慕容淳的帝王威仪尽显,恩威并施,省亲七日已是不可多得的待遇,一扫众将士连日来赶路的辛苦,又屈膝感谢皇恩。
穆淮也拱了手要行礼,被慕容淳拦下:“淮儿不必多礼,先随朕进宫汇报军情。”
“是,末将遵命!”
因为要迎穆淮回宫,今日还未上朝,这会要穆淮汇报军情,一众大臣更是不敢懈怠,急忙跟上。
虽说慕容念求了慕容淳让她来宫门口接穆淮,但这种场合,她还是不太方便露面,一直悄咪咪地跟在一群老头子身后,梅文锦放缓脚步,找到她。
“公主先去母后宫里坐坐,等宴会开始再与将军叙旧也为时不晚。”梅文锦心里惦记着慕容念,怕她太招摇,又让慕容淳骂一顿,只好过来安抚她。
“那你记得提前找人来通报我呀!”慕容念一边抻着脖子向前看,一边不自觉地又扯住梅文锦墨色官服的袖子。
见到穆淮回来,虽然还没说上话,但上翘的嘴角足以显示她有多开心,梅文锦目光扫过她的手,复又抬头看向她,伸出手揉了揉她后脑勺:
“你放心,我会提前找人告诉你,必不会误了宴会的时辰。”她想要的,他都会拼尽全力去为她争取。
得了梅文锦的承诺,慕容念这才松开手放心地离开。
没有她拽着的袖子,轻飘飘地随着微风微微摆动了几下,梅文锦觉得她松开的不是他的衣袖,是他那颗备受煎熬的心,一不小心落进了秋日的水潭里,看着明媚,实则刺骨。
梅文锦敛了神色,快步跟上众人,进了金銮殿。
天色将暗时,有宫人来坤宁宫通报说宴会即将开始。
皇后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个让她不省心的女儿:“晋阳,你已嫁作人妇,不可做些出格的事丢了皇家脸面。”
第六章 穆淮哥哥!
“哎呀,知道了母后!我们快去,别让父王等急了。”慕容念哪儿还有心思管这些,她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穆淮,早晨没说上话,晚宴上总有机会的。
再说,她都打算跟梅文锦和离了,还有什么出格不出格的呢。
皇后见她这番样子免不了要叹气,只好让碧桃看紧了她。
穆淮的接风宴不那么拘束,亲王众臣皆可以携家眷参加。
入席的时候,梅文锦与慕容念坐在一起,却见她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对面的穆淮。
以前梅文锦还不觉得怎么着,毕竟他们大婚的时候,穆淮早已离京,慕容念虽然心里有他,但人不在眼前,梅文锦还能安慰自己,日久总能生情。
如今穆淮回来了,就坐在他面前,哪怕穆淮一直在应对这慕容淳和其他臣子的寒暄,但他总是在慕容念垂眸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往这边看上几眼,时机把握得无比巧妙。
他在看谁,梅文锦心里清楚得很。
这种时候,穆淮都能这么了解和照顾她,想来情分也不会太浅。
再看看慕容念满怀希冀看过去的眼神,他便不似以往那般淡定了。
他既在乎又害怕,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在乎慕容念的喜怒哀乐,但也更在乎她还能不能留在自己身边。
他心里的恐慌一波接着一波的袭来,不自觉地又多喝了几杯。
梅文锦听见一旁的敦亲王福晋正在劝自家夫君少喝些酒,不自觉地勾了勾唇,以前他也希望慕容念能这样对他,现在看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又抬手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尽数咽下。酒液划过的地方同火烧一般,他却觉得不过瘾。
梅文锦性子温和,很少像现在这样失控,他心里自嘲,原来自己也有这样不像个君子的时候。
一旁的伺候的宫人看出梅文锦的失态,连忙劝道:“驸马爷,您慢些喝,喝多了伤身,公主该心疼了。您要不现在出去走走,透透气?”
梅文锦听见“公主”二字心里的难过更甚,她怎么会心疼自己呢?
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哪儿来的什么心疼!
“也好。”梅文锦也想出去吹吹风,省的在这胡思乱想。
宫人扶着他离了宴会,走了几步步子不稳,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
刚入秋的夜里,风已经有些凉,方才的确喝了不少酒,这会上了头,加上冷风一吹,着实有些难受,宫人在身后跟着,梅文锦也有些不自在,便叫人退下了。
梅文锦抬头看了看天,宫里灯火通明,天上只有几颗星星明明灭灭地闪烁着,看起来孤苦伶仃。
他想起慕容念跟他说要和离,又想想方才她看向穆淮的眼神,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感情。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得发狂,他也想要慕容念对他的一点回馈,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以安慰他的渴望。
但是,一丝一毫都没有,那奢望随着穆淮进京也被蹂躏得所剩无几了,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也无非是一颗棋子而已,是陛下拿来挡住慕容念和穆淮之间的一堵墙。
有时候,他和慕容念一样单纯,他曾以为自己的心甘情愿总会让慕容念多看他一眼,如今也知道,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梅文锦在冷风里站了好一会才往回走,刚走没几步,便听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但那声音里的期盼与仰慕也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他听见她急切地喊了一声:“穆淮哥哥!”
第七章 穆淮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冷不丁地刮来一阵风,吹得梅文锦心口生疼。
他不自觉地抓住一旁的石栏,用尽了全力。
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慕容念大半个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暖人,眸子像是方才天上的星星那般闪烁,长睫毛倒影在脸上显得无辜又可爱。
这样的她,只有穆淮能看见吧……若不是他恰好撞见了,他就只能在她睡着了的时候才能贪婪地看着她。
他听不见他们在小声说着什么,只看见穆淮恭恭敬敬地行礼,还有慕容念眼里无法遮掩的喜悦与期待。
梅文锦站在阴影里,觉得以后没有慕容念的日子,自己可能要一辈子都站在这样的阴影里了。
他嫉妒得快要疯了,却动弹不得。
他想不顾一切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告诉穆淮,她是他的妻,却知道这么做了只会让慕容念更远离自己。
他知道,自己应该若无其事的回到宴会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两条腿似有千斤重,怎么都动不了。
好不容易,他定下心神,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一回到座位上,梅文锦就没管住自己,连喝了几杯酒,想压下心头的怒火与苦楚,却愈演愈烈。
“崇安,莫要喝得那么急,别伤了身子。”
皇后先看出来梅文锦的情绪不对,方才穆淮刚刚离席,慕容念也跟着跑出去了,怕是她真做了什么事,梅文锦才如此控制不住自己。
“多谢母后挂念,儿臣知道了。”
听见皇后劝慰,梅文锦勉强冷静了些,道了谢坐下来,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这回没有再一口灌下。
他刚倒了杯酒,慕容念和穆淮就前后脚地回来了,慕容念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不知道是怎么了,眼里闪着泪花,无限的委屈。
梅文锦不想也不敢开口关心,他怕听见任何一点关于她与穆淮的消息。
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的,这中间的种种过程,会成为她与他之间的所谓的缘分吧。
他不必再知道,也不必再碍她的眼了。
这么想着,又灌下几杯酒,呛得咳出了声。
皇后见状又想出声劝慰,慕容淳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干涉。
对面的穆淮却在此时开了口:
“驸马还是要注意身体,少喝些酒,一会还要照顾公主回府。”
梅文锦勾唇一笑,清秀的面庞让人看着舒心,却怎么都藏不住眼底的失落。